那这些肉块呢?
这些肉块就不是自己的亲人了吗?
像是猜到他的想法,男人含笑蹲下身,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他们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他们是你接下来几天的食物。”
——“呕!”
十五岁的少年激烈地呕吐着,男人露出嫌恶神情,后退一步,像是观看蛆虫的扭动一样,看着他狼狈地缩在地上,瘫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找人清理一下。调教好之后送过来。”
男人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萨曼尔激烈反抗着,如果他知道杀死兄弟姐妹之后迎来的不是自由和光明,而是做这样一个男人的狗,他绝不会动手!
可很快就有许多人涌上来,制住他的手脚,将他按在地上,脑袋死死贴着地面,接着一阵电流穿透身体,他瘫软下去。
——再睁开眼,便是无休止的地狱。
糖和鞭子,无数次的精神暗示,希尔顿的照片贴满他的房间,他喝水的杯子,他的餐盘,他目所能及的一切空间。
只要他摔碎杯子,或者撕毁照片,就会换来极其恶毒的电击惩罚,或是水刑。
这些方法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损伤,但带来的消极情绪与绝望却呈几何式增长——因为他不知道这些折磨究竟怎样才是个头。
他被逼着一遍遍背宣誓词,一遍遍发誓会爱戴父亲。
一次次被踹向膝盖,迫他向着照片下跪。
每当这时,九十二个兄弟姐妹的脸就会在他梦里轮番登场。
他们嘶吼着,怒斥着,叫他站起来!不许跪!不许背叛他们!
他们九十二个人用命堆出来的唯一一人,怎么能做那刽子手的走狗!?
他成了狗,那死掉的他们算什么?
连狗都不如的残次品吗!?
小窗外树叶已经黄了又绿,候鸟也是来了又去。
在不断加强的电击中,精神渐渐崩成一条细线,在大脑中发颤,嗡鸣。
那些人的面目开始模糊了。
兄弟姐妹?
不是啊。
他不知生父,不知生母,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算计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怎么配有兄弟姐妹的啊?
大脑本能地逃避痛苦,处理了不该存在的信息。
终于有一天,他想——
好奇怪啊。
他不经由任何人的子宫来到世上,也没有人与他共享羊水。
没有兄弟姐妹的。
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在又一个从电击中清醒过来的清晨,十五岁少年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希尔顿淡漠的脸,缓缓坐起,而后对着一屋子照片和海报,跪了下去。
脆弱脊背颤抖着弯下,像一把不堪重负的弓。
桀骜少年眼里的光熄灭了。
监视器外,有人冷眼旁观,转头向希尔顿总统汇报:
“鹰熬成了。”
一日后。
他戴着手铐脚镣,从贴满照片的房间里被放出来,迎面站着一群人,被簇拥在其中的就是尔顿总统。
与初见那日一样,一身威尔士亲王格纹西装,儒雅持重,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萨曼尔眼眸麻木,脖子上还套着电击项圈,像条狗一样被人推着,跌跌撞撞来到希尔顿面前。
“不用跪了。”照片里日夜出现在他面前的脸笑着说,“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不是吗?我亲爱的孩子。”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一年里会出现二百多天的气候。
寻常得不值一提。
萨曼尔抬头,眼神空茫地望向成群结队的候鸟,只觉得天地之大,唯有自己,孑然一身。
脖子上的项圈放出威胁性微弱电流,他霎时反应过来,几乎是同时,膝盖砸在地面,一向高傲的脑袋低垂下去。
他条件反射地捧起希尔顿戴着白手套的右手,虔诚地将手背贴在额前,颤声宣誓:
“父亲,我敬爱您,效忠您,将会为您献出所有的一切,包括我所拥有的,以及未曾拥有的。”
“父亲……我愿做您最宠爱的孩子。请您……爱我。”
……
如今,黑暗的房间里,和希尔顿的通讯早已结束。
萨曼尔烦躁地扯了扯衣领,隐约露出扣住喉结的、摘不下的电击项圈。
当他抬眼望向熄灭的屏幕时,眼眸深处那抹光如余烬中的星火,点点燃烧起来。
那是十五岁的少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时,眸中灼灼如华的烈焰。
再等等。
他想。
再等等,父亲,我会给你一个大惊喜的。
您还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有个妹妹吧?
不知道也没关系。
我要告诉您——
我想起来,那九十二个人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