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剑之人,丢剑如同丢命,所以修剑第一课,便是要教你们,拿好自己的剑。”
“手臂打直,手腕端稳,虎口扣紧。”
归一宗校场上,身穿石蕊色长裙的女子在一干着白袍的弟子间缓步走动,时而抬手轻拍他们握剑的手臂,时而握住他们手腕调整姿势,指教过后满意勾唇。
打算就此离去,余光隐约瞥见落在队伍最后的一道身影。
起初看时恍恍惚惚如隐于雾中,走近后云雾逐渐散去,才看清是个女子轮廓。
那女子身形纤细,穿着最低级别的弟子白袍,姿容甚好。右手紧握长剑,刺出一剑又一剑。
忽而一截石蕊色衣袖闪过,女子手腕跟着一痛,手中剑当啷落地。
“手臂无力、手腕松动,剑轻轻一碰就掉,待到与幽族拼杀时,你当如何?”
严厉的质问,本以为会看到女子慌乱认识到错误加以改正,哪知女子暗吸口气撩起长睫,胧月皎皎的眸子满含讶异地望着她。
“流芳师姐,今日……你能注意到我?”
那位师姐不解其意,只当手下女弟子调皮,蹙紧眉头,姣好的面容染上几分肃厉之色。
“把剑捡起来。”
知摇垂下长睫掩住眼底暗淡的光。方才师姐没有唤她姓名,定还是不记得她,至于注意到她,也是偶然。
原先也曾发生过这种偶然。
舔了舔发干的唇,她垂眼凝着掉落在地染上灰尘的佩剑,弯腰将之拾起。
“再给你一次机会,剑不脱手,便免于责罚。”
知摇应声摆好架势,握剑的莹白手背上几根青筋绷起,调动全身力量汇聚于右臂,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望着对面师姐。
那位师姐广袖随意一甩,知摇手腕瞬间传来麻痹痛感,手中剑再次脱手,剑身落地弹跳几下,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这么久了,你连剑都握不好,平日里定躲懒惰待,若还是吊儿郎当不知努力,与其死在战场上,不如趁早离了宗门去。”
那位师姐失望至极地睨了眼地上落剑,竟是连处罚知摇的话都懒得说,直接负手扭身离去。
扭头瞬间,那师姐气愤的眼升起一层迷蒙烟雾,紧接着透出疑惑的光,嘴里喃喃自语,“我为何如此生气?”
疑惑光芒一闪即逝,继续招呼其余弟子训练。
场中呼喝声震天,全然没有训斥过人的微妙气氛,一切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知摇定定立在原地,垂眸盯着地上滚染了灰尘的佩剑,不去捡,也没有其余表情,仿佛化为一支枯木,于一片绿意中呆愣站着。
看着格格不入,却因绿意过盛,她这一点暗淡色彩实在无法引人注意。
归一宗山上蕴着丰沛灵气的微风徐徐吹过面庞,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黏在面颊上震颤,宛若绒羽轻扫而过,微微的痒。
她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湿透,风一吹带着丝丝凉意,总算清爽舒适几分。
好半晌,她翻起右掌,看着手指根部因常年握剑磨出的发黄厚茧,口中低语。
“到底要如何才算努力?”
这是她的第二世了。
上辈子十岁就拜入宗门,苦修十年有余,握剑握到掌心破皮,不等伤口愈合一刻不停继续挥剑。伤口不断被汗水与坚硬冰冷的剑柄磨损,每挥剑一次她都生疼无比,但她却没有一日空闲休养,兢兢业业,坚持不懈的努力着。
她如此拼命,但剑术还是只停留在第一层。
无比之差,差到周围没有一个人肯向她靠近,甚至同门数十载,无一人记得她姓名。
数十载孤身一人,看着旁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她时常也觉艳羡落寞,曾尝试主动向别人靠近,但打招呼的当时那些人对她还很热情,但只要视线从她身上错开,就会跟忘了她这么一号人般,自顾自的玩乐。
知摇一度以为,这定因为她剑术太差,所以没有人愿意跟她这般差生走在一起。
因而,她比从前还要努力的修习剑术。
她修为未到辟谷,旁人到时辰去用膳,她则用弟子月例的丹药充饥。
无甚滋味,只是吃上一颗,整整两日不觉饥饿,她便用节省下来的时间去练剑。
兴许上天开了眼,不忍她孤苦,终于送了一人到她身边。
起初她以为是缘,可惜身在山峦雾中,看不清。
竹林幽静,唯有风吹过后竹叶发出沙沙声响,毫无干扰,能让人心神宁静、心无旁骛。
知摇坚信努力、专注方可提升,因而独爱在此处练剑。
她手臂力气天生弱于常人,握着这弟子佩剑挥舞一阵右臂便开始脱力,轻轻颤抖,咬紧牙关一次次突破极限,直至手臂彻底脱力,五指不听使唤,佩剑脱手掉落在地。
她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脱力的双臂颤抖着,闭目缓缓等待着酸爽的劲儿过去。
忽而,额头落下点点冰凉,还有微微的痒意。
她练剑练得满身是汗,燥热难耐,这凉意自是舒服的,她便忍着那微微的痒,发出一声慰藉的轻叹,身子更加舒展。
“呵……”
头顶蓦然响起一道清朗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知摇兀地惊醒睁开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