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提步离去。
风徐徐吹过,旁侧细长的柳枝条被扬起,遮住知摇离去的身形,等枝条再落下,前方已然空无一物,唯剩空旷的道路。
云行心下仿佛跟这路一样倏然一空,穿着月白的袍子停在原地,仍旧望着知摇方才站着的位置。
“我与你早就有关了……只是你不记得了。”
他口中喃喃念着,抬手抚上胸前心口处金线缝制的刺绣。
是一只知了,趴在一片树叶上。
心口处又痒了,紧接着化开点点酸涩。
他从袖中摸出饴糖送入口中,转身回屋,将佩剑取出。
铮的声利剑从剑鞘拔出,寒芒四射,映照他眼,没有波澜,没有情绪。
她便是每每对上这么一双眼畏惧的想逃。
不是该让她远离他,而是他该远离她才对。
啪的一声,利剑重归于鞘,他闭目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望着桌案上的栗子糕怔怔出神。
屋内,他孤身一人。
心中装着另一人。
倒也没有过去的数十年间孤单。
*
从柳树居出来,起初知摇是紧步走着,没出十几米远便放缓了速度。
心头紧张惧怕的感觉轻了不少。
回想着刚才柳树居云行将忘忧茶泼出去的画面,她没忍住低笑出声。
今日的云行,改变了以往他留给她的印象。
还未到放学时辰,知摇走的这条小道上只有零星几个女修并肩往前走着,交头接耳,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
从前知摇很羡慕这样的画面,也尝试努力融入她们,但发现扭头就会被她们忘记,不解、疑惑、低落,到现在的释然。
虽说有人陪着很好,但若陪在身边的人居心不良,反而会拖垮自己。
便如那沈云星。
只要活的潇洒舒心,一个人又有何妨?
那云行身为宗门唯一的无情道剑修这辈子都会孑然一身,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还享受着宗门上下的崇拜,所有上等的资源。
她也不求到云行那高度,丰衣足食,有闲钱四处走走逛逛就好。
人生,小满即可。
终于跟云行道歉说谢,心中轻快无比,知摇手负在身后,加快脚步越过了那几位女修。
她们注意不到知摇,也没压着说话嗓音。
“前日我又碰到那位了。”
“那位?修无情道的那个?”
“是,面对面走来,冷冰冰的一张脸,差点没吓死我。”
“其实……说实话,我觉得云行师兄,更像是幽族的人……你们觉得呢?”
“我也觉得,没有七情六欲,眼神空洞,更像是幽族那些以杀人取乐的。”
知摇本不想理会,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实在没忍住,顿住脚步回转过身来。
“云行师兄确实冷冰冰的有些吓人。”
突兀的嗓音在正前方传来,几位女修只觉不远处有薄薄迷雾散去,逐渐显出个女子身形来,都有些迷茫错愕。
知摇浑然不理会她们像是青天白日见鬼的眼神,口中继续道,“但你们怎能拿他与幽族相提并论?”
“我记得拜入宗门时,大典上宗主亲口所说,云行师兄自愿入无情道,是为成为正义宗门最锋锐的剑,为世间荡平灾厄,尔等从踏入宗门起,便一直受着云行师兄庇护,可如今却在背后嘲笑非议于他,更是拿他这把正义之剑类比为幽族那等邪恶之徒,不觉得惭愧吗?”
“至于那双眼,”知摇回想起那如平静冰湖的漆黑眸子,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仔细看还是好看的。”
言罢,也不管那些女修如何想,提步继续朝前走。
迷雾掩身,很快她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云行改变了她的印象,那她也顺带改变一下众人心中对云行的刻板印象。
八分成分的好人,不应该被人在背后这般议论。
感觉欠云行的又少了些,知摇连骨头都轻了三两,潇洒这些时日,决定去符修峰临摹一会儿符篆,目标是画一堆保命的符篆,其他的不奢求。
行过一条宽道,日上正中,晒的皮肉疼,她犹豫片刻,扭头钻入树林,打算沿着这阴凉的小路往符修峰去。
没走几步,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在低声说话,其中有道嗓音,刚听到她便脊背汗毛直竖。
掉头就想悄悄离开,却听得那谈话中有女子的声音传出。
“少主,您唤我。”
这女子的声音,竟也分外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