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刘琨有些不耐地离去,刘隽才缓缓停下,只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看着繁复帐幔。
再也没有大魏了,而作为汉室宗亲,再去复兴魏室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复国无望,难道自己只能像刘琨一样,作为旧朝遗族周旋在司马氏权贵之中谋取功名?难道当真要前尘尽忘,安心做个富贵闲人?
可灭国之仇,杀身之恨,他如何能忘?他如何能忘?
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月,刘隽都未能从悲愤中缓过来,还好他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众人也只当他不适,未曾深究。
直到十月,当世名士刘琨嫡长子的满周宴上冠盖如云、宾客盈门,排场不可谓不大。前世身为庶子,生父东海王曹霖又乖张暴戾,对母子二人动辄打骂,他死后,自己又和诸曹一道被司马懿移置邺城,再后来又成了傀儡皇帝,回想起来,竟不曾认真过过一个生辰。
两相对照,刘琨夫妇待己甚厚,比起前世那暴戾的父亲强了不知凡几,这么一想,刘隽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扫前些日子的颓唐逢人便笑,冰雪聪明的模样为刘琨挣足了面子。
酒酣饭饱之时,陆机、陆云兄弟提及故乡吴地风俗,在满周时要将各类器物等物放于桌上,令孩童抓取,以测其心性,称之为“试儿”。
刘琨本就与之交好,又觉得有趣,当场便命人设几案,从府库取物,加上亲朋添的彩头,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
刘隽被乳母抱去放在案上,顶着满堂灼热目光和刘琨崔氏期冀的眼神,竟双手撑着几案摇摇晃晃地起身,看也不看犀角、象牙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物,左手抓剑、右手执笔,之后便立于双亲面前,乖巧不语。
“允文允武,当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兆头。”
“虎父无犬子,越石好福气!”
“不知令郎可否定下亲事,你我可约为儿女亲家?”
……
一时间满堂喝彩,刘琨更觉志得意满,朗笑着又喝了好几盅,和诸位宾客们喝得酩酊大醉。
笙歌鼎沸之中,唯有刘隽本人看着手中寒光四射的剑锋沉默不语。
而这一年,已是元康九年,当年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因贾氏诬告,惠帝废太子为庶人。
是岁,曹魏末帝曹奂薨,谥日魏元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