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隽笑笑,“孙儿倒是觉得这样极好,男子汉大丈夫不求像阿父他们那般纵横宇内,也应足履实地,有所担当。那些涂脂抹粉、整日空谈的,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有些连妇孺都护不住,一点血性都无,要他们何用?”
他虽然言辞激切,却说的句句在理,郭氏一路以来表面上虽常责怪刘琨只顾功业、不顾及家人,实则却很以这个壮志凌云的儿子为傲,再看着眼前这个早慧惊人的孙儿,心中更是软和成了一池春水。
想起民间流传太聪明的孩子养不活,郭氏不由得也为他的未来忧虑起来,语重心长道:“我虽是妇道人家,但到底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鲜有失手。俗话说三岁看老,观你言行虽果决刚毅,但却少了几分沉稳圆融,待你长成,怕是要为此所累。”
回想起前世景况,刘隽百味杂陈,“祖母所说极是,日后孙儿定然颐养心性,三思后行,绝不让祖母失望。”
正说着,陆三已将事情办妥回来,郭氏淡淡道:“从此后你便尽心侍奉二公子,自有你的前程。”
说罢,她便起身离去。
刘隽知道她是留足时间让自己收服陆三,摸索御下之道,这恰巧是他前世擅长、也是前世所欠缺的。
擅长在于作为傀儡皇帝,能够发动数百殿中宿卫舍身取义,和他一起举事赴死,欠缺在于他无法收服身边近臣,乃至于事泄身死。
尽管司马氏彼时已权倾朝野,安排的近臣也皆是钟会这般的司马氏死忠,但他转身后,也时常叩问自己,若是太祖皇帝(魏武)或是刘玄德,是否能使得众心归附、拨乱反正?
思及此处,刘隽自嘲笑笑,如今晋都要亡了,老念着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呢?
“他们叫你陆三,是因为你行三,还是名叫陆三?”刘隽在同岁人中已是不矮,但比起长了五六岁的陆三仍逊色许多,只能仰着头与他问话。
但陆三偏偏觉得他眉宇之间自有一种澹然贵气,让人不敢逼视,躬身道:“回郎君的话,奴因行三故名三,并无特别典故,还请郎君赐名。”
“我听闻你从未读过书?但观你言行却颇为知礼……”
陆三赧然道:“奴这般的门第,能读什么书?都是入府之后偷看偷学的。”
刘隽笑道:“这也没什么,你以后贴身跟着我,不独识文断字,弓马骑射也是要学的,只希望你到时候别忙着叫苦。”
陆三正喜不自禁,又听刘隽轻声道:“至于赐名……你日后便叫做陆经吧。”
他清亮的童音满是怅惘追念,语调沉郁得连陆三这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凄凉。
见陆三满脸的惶然,刘隽方将伤春悲秋抑住,“荀子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主要是希望你日后读经学礼,明白事理,做事才能更得力。”
“唯。”
“此外,我曾识得一个故人,名讳也是经,愿你日后能如此公一般忠义坚贞,也不辱没你我这番际遇。”
陆经伏地叩头,“谢郎君赐名。”
刘隽扶他起来,自己在屋内唯一的一张破席上坐了,又拍了拍一旁,笑道:“坐罢,我先教你《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