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俘时刚过了正月,这些年中原冬日愈发酷寒,每年方入秋,王侯豪族都已然穿上皮裘,甚至将丝绵加入内衬,士卒们则没这么好运,有的将军校尉还可用羊毡裹着取暖,更多的大头兵只能将所有衣裳穿在甲胄里抵御寒风。
刘蕃年老体弱,这几日一直咳嗽不断,刘乔就算能想起此事也绝无这么好心,祖孙二人只能苦苦熬着。
刘隽到底不是真的六岁稚童,就算两世锦衣玉食,在此磋磨月余,也早已学了不少穷人过日子的本事。某日,见刘蕃冻得周身颤栗,刘隽干脆向刘乔请命出营,在两个兵卒的看管下去了城外摘了些芦花碎叶,又用身上唯一值些钱的细绢换了五铢钱,请了个老妇草草做了件夹袄。
刘隽回去时,正巧碰见两三个将军,其中一人年纪稍长,年过不惑,另外两人均是青年模样,见了他均停下了脚步。
只道自己抱着厚衣惹人注目,刘隽行了一礼便匆匆回去,好说歹说才劝刘蕃将夹袄换上。
这三人却是刘乔的长子刘祐、次子刘挺和刘挺之子刘耽。
“这便是刘越石之子?”刘挺饶有兴味。
“似乎是,听闻还是个孝子。”刘祐淡淡道。
刘挺远远看着他为祖父更衣喂饭,叹息了一声,对刘耽道,“日后若我们不幸有那日,你待我若能有他的一半,我可就谢天谢地了。”
刘耽不服气道:“照料起居算是什么本事?若是我,便率军将阿父救出来才是正理。”
“你也不看看人家多大。”刘挺还欲再教训儿子几句,就听刘祐道,“行了,面见大人要紧。”
秋风入体寒凉,刘隽抱着双手蜷成一个球,脑中默诵着《易》,只想忘却那些前尘往事,也放下对不明前日的焦虑,尽快入眠。
“小郎君。”负责给他们送饭的薛桃树平日里对他们照拂颇多,今日却笑得格外谄媚。
刘隽谢过他,打开食盒却发现今日膳食极好,甚至有两个蒸饼,愣了愣,随即笑道:“这么丰盛,总不能是断头饭?”
薛桃树还来不及回话,就听一清亮少年的声音,“若是断头饭又如何?”
刘隽看过去,见是今日求见刘乔的少年,起身见礼,“多谢足下关切,若是断头饭,更要饱食一顿,方不负君侯美意。”
刘耽见他言谈自若,丝毫无惧,不由得啧啧称奇,“你不怕么?”
刘隽搬来一块大石,站在石上将蒸饼喂给刘蕃,“死生自然理,消散何缤纷。在如今这个世道,怕死有用么?当真还有人怕死么?”
看着那苍白小脸上的淡漠沉静,刘耽沉默半晌,最终对一旁的守卫道:“伯父怜子孝义,向祖父进言,从此不必用槛车。”
又对刘隽道,“鄙人刘耽,字敬道。”
刘隽深深一礼,“承君大恩,日后定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