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户数几乎减半,留下的大多也都是老弱妇孺,满眼看去一片萧瑟。
作为亲王,司马邺车驾也颇为华丽,虽是常见的轺车,但金舆既高且宽,比常人的更为敞亮,顶上华盖也以青铜所制,又绘以繁复花样,华丽异常,比寻常公卿人家的牛车所费不知凡几。
可正因此车高大,对外间景象反而看的一清二楚。
司马邺高坐车内,神情愈发愁闷。
刘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且对司马氏心结未解,权当不曾看见,只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蹒跚独行的老妪,抱着死婴坐在门槛上发呆的妇人,残了一只手仍在拾荒的少年,豆蔻年华却已在招徕客人的流莺……
“关中是孤的封地,长安是强汉故都,亦是孤的治所。可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司马邺垂眸,眼睫茂密纤长,像是两把黑羽扇,恰好遮住眼中脆弱。
刘隽冷眼看着,心中隐约觉得在这纷乱世道,多思心软,还有着不切实际的良善,看着就不是多福多寿的命相。
司马邺移开视线,笑了笑,“方才那妇人长得有几分像我阿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让你见笑了。”
“殿下说的是吴王妃还是秦王太妃?”刘隽好奇道。
司马邺惆怅道:“是我生身母亲吴王妃,只可惜如今不仅不能再喊她一声阿娘,再见一面都是千难万难。”
刘隽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的生母,活着的时候被曹霖凌虐,生不如死,死了之后,纵然她的儿子成了天子,却不仅无能为她讨得应有的追封,就连自己应有的帝位也被废黜了。
千载之后,史笔昭昭,只留下高贵乡公四字。
可曹髦一生庸碌,天子之尊横死街头,生无半点实权,死无半分体面,上不能光宗耀祖,下不得荫子封妻。
高在何处,又贵在何处?
想起前世遭际,设身处地地想想司马邺,如此年幼便要别了爹娘,做叔伯的嗣子,从此要在婶婶手底下讨生活。
年少守寡,独守偌大一个王府,秦王太妃会如何看待这个鸠占鹊巢的侄儿?
许是同病相怜,刘隽缓缓道:“殿下眷恋母妃无可厚非,但征辟乃是国中大事,还是广开言路、集思广益为好。”
司马邺若有所思,“世子可有推荐的人选?”
刘隽一愣,“仆乃无知竖子,如何敢为朝廷举贤?”
司马邺真心实意道:“世子此番以聪颖纯孝闻名于世,父王常言世子有远迈常人之智。我虽与世子邂逅相逢,却莫名觉得亲切,兴许古人所言倾盖如故正是如此吧。孤信世子,也望世子信孤。”
这便是说自己引见的人,他会好生重用了。
想起自己上辈子许以高官厚禄却无人理会的景况,鬼使神差地,刘隽笑了笑,“谨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