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借了纸笔,略一思索,锦绣文字便落在绢纸上,一旁的诸葛铨看着,赞道:“好字!好文章!”
司马邺其实也很想知道他写了什么,但碍于是并州之事,又是刘氏家事,只得端坐在席上,看着刘隽笔走龙蛇。
刘隽眉头深锁,其实他也知此行就算不是凶多吉少也是九死一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兴许这封信刘琨能看得下去。
其一,向他请罪。徐润固然该死,但不该自己擅自动手,而是应由律法处置。
其二,向他进谏。沿途所见,整个北地,除去世家豪族、流民军,寻常百姓几乎毫无生路。当前还是应做大并州,招抚流民、屯田积粮,同时还需节俭用度,以应对天灾兵燹。
其三,向他献策。要紧盯鲜卑和王浚,不论段氏还是拓跋鲜卑内乱,都要第一时间控制幽冀,必要时甚至可以摒弃前嫌援助王浚,万不能让石勒或者刘聪得到北地。
最后的部分,则是彻头彻尾的家书,忆往昔、道离思、细叮咛,写着写着,刘隽只觉这段时日的龃龉、仇怨在死生面前都显得不再紧要,眼前历历幕幕仍是幼时刘琨对自己的教导,前些年刘琨的雄心壮志,以及一大家子人团圆和美的情景。
一笔一划地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刘隽将信整齐叠好,放入一个筒内用蜡封好,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双手递给司马邺,“再谢殿下,若不能平安送到,还请信使将此信付丙。”
司马邺郑重应了。
“明公,天色不早了。”陆经出声提醒道。
“昨日还是世子,今日便成了主公,可不是命途无常?”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刘隽起身走到司马邺面前,亮出腰间飞景剑,“悲丽平壮观,白如积雪,利若秋霜。驳犀标首,玉琢中央。”
魏文之剑,配上魏文之诗。念诗的是汉室宗亲,赐剑的是司马氏的储君。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可偏偏二位少年贵人都是满脸肃然动容。
司马邺见他果将这剑随身佩戴,绽出一抹笑,端丽面上顾盼生光,竟比华美剑光更耀眼几分,“咸自谓丽且美,曾不如君剑良绮难忘。如今看来,古之名剑,未曾遇到彦士这般的英雄罢了。”
刘隽肃然道:“帝王所赐,辟除凶殃。御左右,奈何致福祥。隽自当荡平逆贼,匡扶太平,不负殿下所望。也望殿下保重玉体,长乐未央。”
司马邺起身,刘隽这才留意到他今日也戴了当年的带钩,玉色润泽,和自己剑璁交相辉映。
“先活下来,再强兵富民,”司马邺贴着他的耳边道,“之后,再来救孤。”
刘隽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橘子,塞到他手中,跪下行了个大礼。
司马邺捏紧手中仍有余温的橘子,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