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司马邺起身时,就听闻刘隽一早便告退离宫。
他不告而别,司马邺略有些不快,却见宫人们奉上衣衫,其中管彤笑吟吟地上前,手中是一根竹简,上头墨迹尚新,却是几句残诗“庭有嘉木,朝结朱华。舒晖展曜,粲若星汉。”
司马邺一愣,这才留意到元光捧着的进贤冠的梁上竟插着一枝朱红木槿,此时正迎着朝光盛放。
他轻笑了一声,任由元光为他戴冠,“刘侍中亲自摘的?”
“正是,这枝生得极高,若不是侍中身高八尺又武艺超群,恐怕还摘不到呢。”
司马邺点点头,又想到这木槿花虽美,可朝生暮落,并非什么好兆头,面色又暗了下来,把玩着手中的竹简,忽而发觉那片简牍反面竟也有字——虽朝开夕凋,然次第盛开,生生不已,有日新之美,故而此花亦名无极。
司马邺怔然,“此花倒是极衬未央宫或是无极殿。”
“愿陛下长乐无极!”也不知谁第一个带头,宫婢们纷纷下拜。
司马邺心情愉悦,雪白双颊飞上一抹绯红,与冠上木槿相辉映,倒真称得上一句玉貌花容,“如此,便每日为朕折一支罢。”
刘隽却已不在意这阿谀皇帝受用不受用,一整日都在疲于奔命,先是在城外与陆经会合,定下一座先头汉代宗室留下的无主荒宅,将幕府安下,又置了些地,安营扎寨,将跟随自己而来的将士们都安置妥当。
忙完这些,已近黄昏,略一思索,还是入朝去了门下省一遭。原先汉魏时,侍中并无固定衙署,司马炎篡魏之后,才设了门下省,负责将皇帝的诏令送至尚书台。
只可惜如今皇帝的诏令无人问津,连带着这门下省也无人在意。
刘隽入内时,只有寥寥几个士人正三三两两地谈天,见是个弱冠少年,略瞥了眼,继续谈得热火朝天。
“听闻那刘家郎君,就要来做侍中了?”
“正是,他与陛下自幼相识,听闻陛下与索将军争执了两日,方才定下这个人选。”
“他不在汉中待着,来关中做什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起来,就是他老子,说是功高盖世,也不过是仗着拓跋鲜卑的威风,你看如今拓跋猗卢身死,他还敢那般猖狂么?”
“唉,连他自己的爹娘都被带累了!”
“不管怎么说,能经略并州至今,刘司空已是当世豪雄了,毕竟若是他想,随时都可南下渡江,何必死守在晋阳,受那许多罪。”
“话虽如此,但我就是不喜朝野上下对他顶礼膜拜的模样!”
“行了,子器兄,你少年时与刘氏兄弟不睦,但如今刘庆孙已成白骨,刘越石也危如累卵,何必再沉湎往事呢?来,服些散松快松快……”
“说的好!”刘隽从阴影中踱步而出,看向那个后来打圆场之人,“国难当头,还为了过去那些小小龃龉争斗不休,如此,国家焉能不亡?”
那个子器是个褒衣博带的中年文士,此时面上满是桀骜,似乎根本懒得搭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