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未能等来司马邺这个贵客,刘隽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者一身布衣,外罩黑色披风,露出面目,正是白日里逃过一劫的索綝。
刘隽席地而坐,正在焚香,一旁的炉里正煮着茶,“见过骠骑大将军。”
索綝一双虎目满是惊疑,像是头回认识般打量着刘隽——这日对他而言,可谓惊心动魄,一早便有禁军中的细作递消息,道是皇帝打算发难,伺机将他拿下,随后真的有宫中内侍前来传话,宫中一殿宇走水,女儿正在其中,本想带着兵马入内,又有刘隽的使者报信,说索后已被救下,刚放下一颗心,那人却又递来一张字条。
字条上正是索綝让其子递往匈奴的密信——若许以车骑、仪同、万户郡公者,请以长安城降。
这也是为何,索綝会在夜阑人静之时,独自赴一小辈之约了。
“将军慈父之心,实在让人动容。”刘隽为他奉上一杯清冽的热茶,“不禁让隽想起幼时曾听家君点评本朝英雄人物,有一人孝悌至诚,让隽颇为神往。”
也不看索綝,刘隽起身踱步,娓娓道来,“有兄弟二人出自敦煌豪族,束发之年,一同游历四方。不料在关中遭遇兵乱,兄长被叛军所害。弟弟悲愤交加,竟流下血泪,后苦学武艺,矢志复仇,终有小成。后其假扮宾客,混入仇人家中,手刃三十七人,终为兄长报仇雪恨。”
索綝端起茶盏,并不是什么难得的好茶,也未调制,唯有茶叶苦涩本味在口中久久不散。
“再后来,他参军报国,屡立战功,骁勇多权略,为一方太守时,也能恩威并施,让华夷向服,贼人不敢来犯。神州陆沉之时,他坚持抗敌,并联合贾疋等人守卫长安,屡屡打败刘曜、石勒之兵。”刘隽转身,定定地看他,“这个人是谁,大将军识得么?”
索綝冷声道:“你既已掌握了我的把柄,不妨便开诚布公,说说你有何图谋。”
“稍安勿躁,隽这个故事尚未说完。”刘隽一笑,随手将轩窗合上,也驱走溶溶月光。
“可后来,他受命承制处置军国要务后,不再满足于做一个忠臣,反而沉湎于权欲。比如在朝中上下安插索氏宗亲,逼迫皇帝立索氏为后……于是,拥立皇帝的人,欺压皇帝;坚持抗敌的人,里通外国……”
他的声音极温和,满是抱憾,却让索綝再听不下去,顾不得这茶水是否有毒,颤抖着取了杯盏,仰头喝下。
“你手书的密信在我手上,令郎也在我手上,今日我甚至还救了令嫒。”刘隽复又坐回席上,“不知大将军打算如何报还?”
索綝放下茶盏,方才的失态已平复了大半,“皇帝想置我于死地,侍中却不如此想,否则就不会救下小女。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直接一击致命,取而代之,反而要不顾皇帝的意愿,约我来此相商……侍中青葱年少,心机城府却让我捉摸不透了。”
“不错,不论年齿、资历我都难以服众,就算将军退位让贤,也到不了我的头上,”刘隽直言不讳,“我与将军同心同德,待我羽翼丰满之时,将军再全身而退,不好过此时将军身败名裂,而旁人坐收渔利?”
他讲的实在赤、。裸,可偏偏极有道理,索綝冷笑一声,“你以为单凭那密信就可以拿捏住我?我也不止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