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隽左右四顾,低声道:“不瞒陛下,昨夜索綝前来幕府,我见了他,长谈了一个时辰。”
“啊?”司马邺惊愕。
刘隽点头,“他本想将矛头指向陛下,好在我手上有他一些把柄,他才不得不转而攻讦杜氏。”
“还有这层干系。”司马邺回想起今日朝会,有些困惑彻底解开了,“难怪此事他愿最终妥协。”
“臣的意思也是,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刘隽负手看着断壁残垣,“外敌当前,国仇未报,神州陆沉,生民流离,臣以为大家各退一步,共克时艰,莫要再生枝节。至于杜氏那边,索綝也允诺了臣,日后索皇后会谨言慎行,不会再和陛下为难。”
司马邺虽本想一鼓作气,直接夺回大权,却也知晓自己就是个被众人扶上台的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就算贸然亲政,估计政令难出长安城,一兵一卒都调动不得。
“驱逐胡虏,山河一统,凭朕之力能做到么?朕有生之年还能得见么?”司马邺幽幽道。
刘隽叹道,“兴许吧。”
数年前,司马邺也问过这问题,彼时刘隽壮志激昂、信心满满,而如今,惨绿少年面目不改,双眼却满是沧桑。
“陛下信天命吗?”刘隽轻声道,“人定胜天,天命难违,陛下更信哪一个?”
司马邺抿了抿唇,“朕信天命。三分天下,归于大晋,怎么不算是一种天命呢?”
可不是,洛水为证,司马氏敬天法祖可是出了名的。
刘隽强忍着没翻白眼,“陛下所言极是,可臣却更信人力。臣幼时读易,有一句在当今虽有些不合时宜,但臣却分外喜欢。”
“何句?朕猜猜,定是‘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还是飞龙在天?难道是亢龙有悔?”司马邺满脑子都是刘隽所作之画。
刘隽摇头笑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玄而又玄,众妙之门,臣既不懂也不屑,臣只知世道艰难,若是人人坐而论道,那万里河山谁来守,万千黎民谁来护?难道仅凭舌粲莲花就能击退百万雄兵么?所以啊,如今朝廷不缺褒衣博带的名士,缺的反而是手执钩戟长铩的粗人,臣就愿为陛下做这个粗人。”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司马邺看着他,眼中久违地泛起雾气,“幸好你在,否则朕便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刘隽扶额,“陛下若还想威加海内,还是将动不动就在旁人面前落泪的毛病改了罢。”
司马邺脱口而出,“你又不是旁人。”
刘隽一怔,随即大笑道:“好!”
匈奴犹未灭,石勒窥神州。
潜龙扶汉室,风流满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