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还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晚间却已燃起了篝火,这边将士们正在收敛着同袍的骸骨,那里庖厨正尽力烹饪丰盛的佳肴。
就在先前列半月阵的河滩上,刘隽简单设了几席,与蒲洪对坐。
“听闻先前明公应允了羌人……”蒲洪斟酌着语句。
刘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显然是怕姚弋仲以他言而无信发难,最起码也会有损他的名声。
“广世多虑了。这件事恐怕你不知道,此番在我出兵之前,曾经联络过他,希望他能同时派兵,可他却未按约定前往此地,是偷偷绕到两军之后的潘冢山,被我埋伏在那里的兵马逮了个正着,如今人已经被我扣下了,此番起兵除去氐人,羌人也有参与。我已给了他悬崖勒马,戴罪立功的机会,可他自己冥顽不灵,自寻死路。是他先失信于人,我又何过之有?”
蒲洪点头,叹道:“其实若是能活下去,谁想谋反呢?”
“待我回到长安之后,打算向陛下请命,对氐人百姓的赋税劳役加以减免,最终和汉人百姓一样。”刘隽对着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陛下乃是一代圣君,素来虚心纳谏,应当不会拒绝。”
蒲洪起身拜道:“臣受奸人蛊惑,陷于如此不忠不义境地,羞惭难当。”
“广世也不必太过于苛责,此事怪不得你。”刘隽虽如此说,却是丝毫不相信的——难道他自己没有野心吗?难道他不想当一方大吏甚至君临九州吗?
费了这么大力气收拢灾民,招纳散勇,是否当真为了看家护院,二人其实都心中有数,只是不拆穿罢了。
“来的人是张宾的信使,”蒲洪仰头闷了一大口酒,“他说不日刘曜即将进攻长安,想请我牵制朝廷。”
“先前我们猜测石勒要进攻并州,如今看来却又不像了……”刘隽蹙眉,举杯漫不经心地和蒲洪碰了碰,仰头看着无垠星河,“我猜,是否待攻下长安、灭国大晋之后,便要你和他继续夹击,攻伐刘曜?”
蒲洪面色有些难堪,刘隽见状,笑道:“你本就向刘曜称臣,又和石勒私相授受,现下又和我相谈甚欢,不可不谓长袖善舞了。敢问……”
他目光如刀,声音并不很大却极冷,“我还能信任你么?”
蒲洪倒也不曾动怒,恳切道:“匈奴、羯胡势大,大晋亦有中兴之象,我氐族人丁稀薄、仅有关陇方寸之地,谁都能对我氐族颐指气使,谁我们也都得罪不起。倘若不在其中斡旋,在这乱世之中,恐怕我氐人早已灭种了!”
“你倒也不需卖弄可怜,若无永嘉,尔等能拥兵十万?也算是时势造英雄罢了。”刘隽举杯,“我暂且再信你一次,我也不需你发檄文与石勒、刘曜势不两立,也不需你立时出兵。”
蒲洪坐直身子,“下一步如何,还请明公示下。”
“这一千人应当都是你的亲信,明日待与主军会合时,再演一场你败军而走的戏,之后你依原计划行事,我会安插数人在你军中往来传递消息,你权听我消息。”刘隽往后一靠,“我会与卫雄交待,日后你氐族赋税与晋人相同,朝廷也不会强行征收氐人服劳役。此外,我看你这里水草丰沃,马匹甚是不错……”
“我会挑选良马千匹,赠予明公!”蒲洪立时开口。
刘隽摇头笑道:“这倒也不必,你挑一两匹给陛下即可,其余的可互市通商。不瞒你说,我看尔等身上所穿蜀锦,不少都来自于梁州,所谓化干戈为玉帛,用我之蜀锦换你之胡马,岂不善哉?”
蒲洪自是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