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一定会践行自己对故友的诺言一般,清虚仙尊定也不会在此时刻选择袖手旁观,纵然既知结局是为万劫不复,却依是无怨无悔。
他们不过都是这大势所趋之下受命运裹挟而行的牺牲品罢了。
“放宽心啦。”萧望川轻按住顾渊的肩膀,“至少…他并没有一败涂地。”
他留有了狐族最后的血脉和…他自己的性命……
顾渊拍开他的手,“时日不早了,准备动身吧。”
“真绝情啊,顾兄。仅此一别,我们下次再见就是在外面了吧,我还没和族里的那堆毛孩子好好告别呢。”
“他不会想见他们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浮染。
萧望川没有驳斥,现在的他比谁都清楚,浮染不可能再去见任何人,正如与浮湘的那不欢而散一般。
赴死之人,自当心无牵挂,才可不恋贪生。
“走了。”踩着夜幕的尾巴,他逐光而行,“对了,替我照顾好阿漓。”
“是替他。”顾渊纠正道。
无虞九四五年,时任白狐族老一职的妖狐浮染单刀赴会蛟龙族,与其族老沉常道展开谈判。
“我敬你一句前辈,可你若是执意要将整个妖族都拖下水,我与你自也无话可谈。”浮染审视前人,语毕,将周身威压释放至最大。
“浮族老,说来好笑,分明是你要与那仙家勾结才酿成此等罪祸,而今却要将责任尽数推到老夫身上,这又是何道理!”沉常道轻视一笑,显然并不将这口出狂言的晚辈放在眼中。
“我所犯下之错,其后果由我一人来担,我无异议。可若要将妖族无辜之众全然拖下水,简直荒唐!”长弓在手,一语未毕,当即便是有两箭破空而出。
沉常道挥矛抵箭,脚下连退三步。口中低叱一声,闪身飞至浮染身后,矛尖直指其后心。
后者反手抬弓,护住要害的同时往那来人腰腹间一踹。
沉常道生吃他一脚,咽下喉间腥甜,另一手祭出东皇钟,只听得浩荡钟声渐起,震的对面之人神识恍惚,两耳沁出鲜血。
浮染自也不甘示弱,随之一道取出八方镜,两方圣物对峙,一时上下难分,其余威可激起方圆百里内尘土翻飞。
天际云端隐有雷声轰鸣。
“魔族正是想要你我自相残杀,现今你我对峙只会让旁族得了渔翁之利,老匹夫,这你都想不明白吗?”浮染吼道,澈蓝的双眸溋满了恼怒。
“我妖族之能本就凌于此间众生之上,缘何千万年来只能被拘于这弹丸之地?何其不公!不若你将八方镜予我,待我集齐圣物之时,区区仙魔,又有何惧?”
“你弑杀火凰一族,而今竟还妄图染指我狐族,要取我族圣物来全你之痴妄。”浮染将全副妖力注入圣物之中,迫使其能在瞬息之间被发挥至全盛,沉常道为这极具之力所掀,脚下一个不稳,便是飞出数尺。
“你也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浮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妖族,当初又是谁最先背叛了我族?而今你再将屠刀向我,你扪心自问,你就无一点私心吗?”
浮染听着沉常道的质问,心下只觉得好笑,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回归了死寂与冰冷,好似只是在注视着一个死物。
“私心?”他嗤笑道,“别拿你那自作聪明的恶心念头来脏我的耳朵,说的只比唱的好听,不如叫你那堆老鼠朋友出面看看而今你这模样可好?”
“啪—啪—啪”有掌声自于后处传出。
“不曾想白狐族的长老却是如此神勇?当真是年少有为,不知阁下可有志趣与我等同盟?”
来人却是千年前之魔尊。
“这话要是你那主子宴初来说,兴许我还能耐着性子再多听两句,不过现在……”他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知魔尊可曾听闻人间有一言?”
他刻意将“魔尊”二字咬得极重,轻慢之意溢于言表。
“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找死!”魔尊怒道,可他越是恼怒,浮染脸上之笑意却是越笃。
是啊,他本就……
没想过活着回去。
死局又何妨?不若将这浑水搅得再大一些。他浮染,生来高贵,又怎甘之做那盘中之棋,既做不了破局之人,便就将这棋局给掀了。
他要他们死。
只这般想着,他便觉浑身气血翻涌,嗓间犹如归于凶兽本性般闷吼着。
赌上自己的全副妖力,只愿与在场诸位同归于尽。
直至……一柄短刃刺穿了他的胸膛。
而这短刃的主人,是不久前才与他别离的妹妹。
浮湘。
她笑得灿烂,明媚,奔来时将双臂张开,好似只是为了给予兄长以一个怀抱。
她也确实抱住了浮染。
倒下的前夕,他听见小妹俯在他的耳边,低语呢喃。
“晚安,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