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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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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只是想到上学时候的一些事。”

说话时手也没停,胡乱翻着柜子里的旧衣服和电话本。

“你真的很好。”叶丹青头伸过来对上我的眼睛。

我笑了一声,推开她说:“词穷就别夸人。”

“要求还挺高。”她靠过来,在我头上敲了敲。

我们搜索了所有的衣柜和抽屉,床上床下、边边角角都探了个清楚,桌子上一排小佛像也没幸免,被我翻得乱糟糟,里出外进堆在桌角。

钥匙的确不在,我打了个电话问霍展旗,他也说没见过圆形钥匙。

啊,要他何用!

最后我只带走了一个电话本,里面是外婆那些佛友的联系方式。回家后我一一致电,问他们是否收到过外婆的东西,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一路不通还有一路。

我又去打开锁公司电话,半小时后来了一个开锁师傅,用工具捅进锁眼,鼓捣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打开,还不停地问东问西,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随后只听“咔吧”一声,那工具居然断开了。

师傅讪讪地笑,又花了半小时把断掉的工具取出来,还要再试,却被我叫停了。我可不能拿这个箱子和里面的东西冒险。

条条大路被拦腰斩断,除了找到钥匙别无他法。

我垂头丧气地缩进小卧室的椅子,叶丹青抱着我的小熊玩偶坐在床上。整个房子只开了一盏台灯,灯火幽然,将我们巨大的影子投在墙上。

“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了。”我颓唐地坐在椅子上转圈,影子跟着在墙上乱舞。

“她会不会把钥匙给了你外公,但是他不记得了?”

“不可能吧,如果他有钥匙,早就被我大姨小舅发现了。”

叶丹青沉思了片刻,问我,外婆是个怎样的人。

我拿过她怀里的玩偶,被她抱得热乎乎的。我揪着熊耳朵,告诉她,外婆是个很坚强的人。

也许外婆是后悔和外公结婚的,这样她就不必搬到城里生活,可以永远在山林驰骋。但那时,她和外公的结合是大势所趋。打猎的生活很苦,卖山货也挣不了几个钱,外婆搬到城里,一家人才能更好地生活。

进城后,外婆做过很多工作,挤奶工、公交车售票员、火车站清洁工,甚至还去工地掂泥包。

靠着外婆的勤劳和外公在工程队的工作,生活终于有了起色。只是外婆不识字,汉语也说不好,找工作处处受制。她咽不下这口气,就和知青学认字,那时候她已经三十多岁了。

学了字后,她去商店当售货员,后来有几年还自己开商店,天不亮就去进货,一直开到晚上才关门。我妈大概是继承了她这方面的能耐。

外婆性格刚强,毕竟是猎人出身,独自猎一头鹿不成问题。她刚强,所以要强,要强过了头便成了独断专行。我妈和外婆性格很像,所以反抗最强烈,一口气跑到南方。

小时候,我觉得外婆无所不能,干什么都很厉害。长大后,我才慢慢发现她背后的心酸和无奈。世道如此,不得不这样生活。

她的父母、哥哥都已去世,朋友不多、和谁都不亲近。尽管我是她从小带大的,但在我面前她依然是个长辈。长辈有长辈的经验,也有长辈的局限。

她活得比我久,她的无可奈何我无法切身体会,我的烦恼她也不能感同身受。上了高中,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终于闹到要决裂的地步。

她瘫痪后,我们的关系忽然滑向另一个深渊。

两人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对方,一点点的爱都变成千斤坠,坠满悔恨和愧疚,怜悯和痛苦,压在谁的身上,谁就溃如蚁穴。

我知道她已经万念俱灰,余下的人生像她没有知觉的双腿,麻木地成了一片灰。

“她自杀之后我就辞职了。”我平静地对叶丹青说。现在我能用波澜不惊的口吻说起这些,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自杀前外婆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她说想我了,想见我。那时新年刚过,我手里有个新项目,领导要得急,不许我请假。

我只好和外婆说,清明或五一再回去看她。结果三天之后,霍展旗就打电话告诉我,外婆跳楼了,没救回来。

听电话时我在茶水间站着,刚接起来还催他有屁快放。茶水间的窗外是林立的写字楼,天很暗,下着小雨,远看像一副浇湿的水墨画。

回到办公室我给领导递了辞呈,随后请了几天事假回去奔丧。一个月后,我收拾好所有东西,回到老家做无业游民。

“那时她还在电话里说,她有点塞牙。”我苦笑,“她都没有几颗牙了,还塞什么……”

我顿住了,仿佛有佛祖在我头顶点了一下。这一刻,我感到外婆的灵魂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其实我比想象中更了解她。

我抬起头看叶丹青,隔着一层薄薄的泪水。“我知道了。”我轻声对她说,唯恐扰动墙上的暗影。

“我知道钥匙在哪里了!”

叶丹青问:“在哪?”

“明天我们上山。”

“上山干什么?”

“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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