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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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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铲了几把土盖住呕吐物,头没那么晕了,至少能看清嫩蓝色的天。我扔掉铲子,鹅行鸭步地走回柴爷爷家,洗了脸漱了口,喝了一杯热水,才看到叶丹青担忧的神色。

“我没事。”我摊在椅子上,这个样子不太有说服力。

喝完水,我放下茶杯又走出门去。叶丹青问我去干什么,我说我想骑马。

我解开枣红马的缰绳,牵着它向村口走,叶丹青追上我,说:“你这样子能骑吗?”

“别小看我,”我说,“这可是外婆教我的。”

我一直喃喃自语,翻来覆去说这句话。外婆教我的,她教了我很多,我却无法报答。

叶丹青拦住我的去路,说:“那我也去。”

“你去牵马。”

我的意思是,让她把白马牵过来,她却坚持和我同骑一匹。我揪起衣领闻了闻,说我身上有酒味。她说不介意。

我们一前一后上马,她坐在我身后,很有礼貌地与我保持了一点距离,暖烘烘的温度似有似无地从背后传来。

出了村口往北走,山就远了。现在时节层林尽染,在萧瑟的冬日到来前最后燃烧一把。草原上的草却日渐憔悴,马蹄踏上去总把它们的腰杆儿踩断,遍地呻|吟声。

目之所及杳无人踪,连最近的房舍也退居地平线后。这是草原深处,没有多少人胆敢领教它的风景。

去额吉村看看吧。

其实村子早就不在了,连后来的伐木场也搬走了。小时候我去过一次,外婆带我骑马去的,只记得那里有一栋长满蜘蛛网的房子。那时我不知道那是哪里,只顾着在林子里傻玩,现在想起来,恐怕就是额吉村的所在地。

我拉起缰绳,叶丹青的双手从我两边绕过,抓住马鞍,生怕我掉下去。我叫她坐稳,双腿夹紧马肚子,朝额吉村的方向去了。

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枣红马不知为什么跑得飞快,驮着两个人,居然比往常跑得快上一倍。叶丹青稳稳地坐在后面,呼吸和风绞在一起。我反倒有点东倒西歪,不时碰着她的手臂。

我努力地辨认额吉村的方向,在上海借阅的那本书里,地图上有它的位置,恐怕是它唯一存在过的证据。往后柴爷爷这一辈老人离世,就彻底没人知道额吉村当年的情况了。

沿着远山剪影,我们终于遥遥地看到一溜矮平房。我吁了一声,让枣红马放慢脚步。它极通人性,果真慢了下来,鼻子粗粗地喷着气,在越来越冷的天气中化成一阵淡淡的白烟。

“前几天发掘古墓那个人和我聊天,”我说,“说柴爷爷每天跑到树洞外面守着。他们把那堆骨头运上去,柴爷爷就坐在旁边哭,说这是他家亲戚,五十多年前失踪了,求他们把骨头给他。

“人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来问我。我说,是啊,确实有一个村的人都失踪了,事情过去六十年了。

“但那个人说,从没听人说过。柴爷爷闹着不肯让他们把骨头收走,他们看他年纪大,也不敢动他。后来检测了一下,那些骨头的确不是古代人,也就给了柴爷爷。我猜柴爷爷一定把它们埋在额吉村了。”

那座墓是辽代的,确实已经被人盗空,仅剩了棺材里的一点陪葬品。但究竟是何人盗墓,最后一次被盗又在什么时间,还没搞清楚。

伐木场的旧房子一直没拆,围墙上还用红漆写着“战天斗地,人定胜天”。院子背靠大山,几棵树斜斜地向下倾,马上要压到房顶上。

我和叶丹青下了马,走进院子。

一颗粗壮的木头横在墙下,贴着地面长了一串茂盛的狗尿苔。院子里是泥地,东一堆西一堆摞着乱木头,已经被风雨啄得发白。平房门口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拖拉机,四个轮胎深陷土中,瘪得像融化了。

屋子大门紧锁,玻璃上灰尘太多,倒影都照出两三条。望进里面,像工人宿舍,床还铺着,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人去梁空巢也倾,曾经一度热闹的地方就这么空荡下来。

我们在院子的角落找到了柴爷爷做的“墓”。它过于格格不入,叫人一眼就能发现。

一个半人高的土包,上面放了一副马鞍。是柴爷爷最喜欢也最得意的那副,某一年他从那达慕大会上得来的奖品,被人眼红了好些年。

马鞍上刻着字,是蒙文,我不认识。猜了猜,可能是额吉村人之墓一类的话。

我掏出烟盒,夹了一支出来轻轻点燃,然后挖了个小坑,把它埋在了土包前。

“舅姥爷,”我跪下去,磕了个头,“你们安息。”

说完又觉得不对,当初的恶人没准还逍遥法外,外婆也很可能是因此出了事故,他们又怎能安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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