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和霍展旗去窝棚区打听王芙蓉的下落。窝棚区在郊区,周遭是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草地,几排矮趴趴的砖房独立在荒原中,被破烂的建筑垃圾包围。
烟囱飘着白雾,里面还有人住。两条泪痕很重的大黄狗守在门口,一只狂吠,另一只趴在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前对我们虎视眈眈。
霍展旗说:“不叫的狗咬人,小心点。”
我俩一人捡了一块砖头,慢慢靠近它们。叫唤的狗跑来闻我们的气味,鼻子贴着我的羽绒服下摆不停翕动。没有异常,它甩甩尾巴解除警戒。
我们提防那条车前的狗,它的眼睛始终不离我们,我们不得不倒退着走,结果“砰”地撞上了一个人。
“谁啊?”一个老头。我们这几天和老头真是有不解之缘。
“请问王芙蓉在吗?”
“王芙蓉?”老头一声怒吼,吓得我俩一个激灵。
老头并非生气,只是耳背加不耐烦。他穿着一件棕色毛衣,袖口开了线,扯得参差不齐,衣襟的破洞露出里面的灰色秋衣。
“我不认识啥王芙蓉!”他脖子一伸,把我们赶走,拎着放在门口的铁锹打开房门。
热气从门缝溜出来,夹着一股饭菜的酸腐味和锅炉的蒸汽。我挡了挡门,问:“您再好好想想,五十多年前从松台跑掉的王芙蓉。”
“啥王芙蓉,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们谁啊?干啥的?”老头一边把我往门外推,一边高声嚷嚷。
“我们是《商城晚报》的记者,想采访一下……”
“什么狗屁采访,赶紧滚!”老头这会才真生气了。
我和霍展旗悻悻地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另一个声音:“谁找王芙蓉?”
“俩小年轻,说什么采访。”老头对屋里的女人说。
一个拄着拐的老太太从门缝里冒出头来,用有点斜视的眼睛打量我们一番,问:“你们找她干啥?”
“我们……嗯……找她了解点情况。”我拖延着,迅速在脑袋里编造理由。
“啥情况?她是不是犯事了?”
“没有,”我开始编瞎话,“我姥姥有个朋友叫王芙蓉,她去世前一直念叨来着。我就想着把她去世的事告诉王芙蓉,结果找了一大圈,说她五十多年前就不在松台了,我想问问她去哪了。”
老头鄙夷地看我一眼:“你不是说你是记者吗?”
“我是啊,这不顺便来找点民生新闻的素材,你们生活上有什么不满意,也可以通过我们的渠道反映。”
我递上一张假的记者证。他们拿远了看,又还给我。
“进来说吧,站门口要冻死了。”老太太把我们让进屋。
房子十分简陋,灶台旁边就是桌子,再隔一尺不到的距离就是火炕。老头拨了拨炕里的炭火,让老太太上去坐着。
屋里的气味非常难闻,桌上放着一盆腌茄子,已经酸腐了。我和霍展旗一左一右坐在桌子旁边,桌上沁了几层油,霍展旗刚把胳膊放上去就尴尬地拿了下来,袖子上亮晶晶的。
“您认识王芙蓉?”我问老太太。
“我们是一个村的,都姓王。”
“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她那时候去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现在在八沟子。”
“八沟子?”
“一个镇子,在南边,离得挺远。”
“知道她确切的地址吗?”
“那我不知道,她走了就回来过一次,也没还我钱。”老太太不太高兴,“人家过得好着呢,前几年还让我儿子关注她什么号,给她点赞。七八十的人了还玩这个,比俺们时髦多了。”
“她的号叫什么?”
“我又不玩,都是年轻人玩。”
“您有她的照片吗?她长什么样?”
“没照片。她脸盘子挺大,眼睛有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