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我们才正式敲响王芙蓉家的大门。
头天晚上,我和戴星野在饭馆里谈了很久,他对我出现在王芙蓉家门口并多大反应,却纳罕我为什么知道王芙蓉那里有戴琳说的东西,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我装神秘,说有些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这回轮到他纠结了,第一次看他露出迷茫的神色还真有意思。要是能拍给叶丹青看就好了,我就可以对她说,本女侠帮你报仇了。
我说,你也别太纠结,戴琳出事前跟着古峰混,为什么就不能认识我外婆?但我确实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我外婆家你也进去过,什么也没找到不是?我也没找到,我外婆压根就没跟我说过,就这些还是我熬心费力自己找到的线索。
什么?我怎么知道的王芙蓉?当然是一路打听到的。我在松台可没少找人问,本地有很多知情人士当年都认识古峰。他们给我讲了古峰的种种行径,也包括他的婚姻状况。不信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
戴星野半信半疑,但我说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实话,他暂时还没找到漏洞。
我不想让他知道外婆和古峰以及戴琳的关系,我有预感如果他知道了,必定加以利用。就像他给叶丹青发匿名邮件,就是想利用她对父母死亡的疑问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想扳倒古峰,莫非叶丹青父母的死也和古峰有关?
我们边喝边谈,最后戴星野倒在桌上人事不省。还好我早有准备,中间几次借着去厕所,把胃里的酒都吐了出去。
回来后我推推戴星野,他没反应。我拔了他几根头发才结账,又叫霍展旗买了醒酒药给他吃下去,打车把他送回了旅馆。
折腾下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又喝又吐胃里难受,没兴致吃宵夜,便吃了药回去躺着。
我给叶丹青打了个电话。听完我的叙述,她良久没说话。我还以为信号太差,刚刚一大段都白说了。想挂断时,她的声音才传来:“阿柠,不要问我的事。”
“为什么?你不想知道吗?如果帮你问出来了,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吗?”
她拖着疲惫的声音说:“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你不要插手。”
“好吧。”我怏怏不快。
“一定要小心,戴星野和王芙蓉都要提防。”
“知道了。”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说:“和我说说别的吧。”
“别的?说什么?”
“什么都好,聊聊天。”
我和她很久没有聊天了,生日那通电话已经深深埋进谷底,她那时遇到了什么事,终究也没和我说。
这次她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没太大兴致,我不知该说什么,害怕提高兴的事让她更难过。想了想,我轻声说:“外面在下雪。”
“下雪了啊……”
“你在哪里呢?”
“在办公室。”她站了起来,“外面……很晴朗。”
我想象她关上灯走到窗边,在玻璃上落下一层倒影,连城市灯火都掩盖不住其中的倦怠。
“我戴着你送的项链呢。”她说。“之前有人问我是在哪买的,觉得好看。”
“那你可以让他加我,我还能开辟新赛道,名字我都想好了,AAA方姐正品狼牙项链(不信勿扰)。”
叶丹青笑得直喘气:“财迷!”
她一笑我也忍不住笑,我们对着手机傻笑了一会,我很想告诉她,和她说话我开心得不得了。当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消息,收到她的礼物,我都和以前一样快乐。
笑着笑着她咳嗽起来,我问:“又感冒了?”
其实距她在船上感冒,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有一点。”
“那还加班。”
“生活所迫。”
“我呸!”
“干嘛。”她软绵绵地对我说。
我撅起嘴巴,用蜡笔小新一样的声音说:“鄙视你。”
她笑得很开心,疲惫躲在了笑声之后。我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被路灯照亮的大雪,问她:“叶老师,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你很坚定,也很坚强。”
我切了一声:“我不坚强,我可爱哭了。”
“爱哭又不代表软弱。”
“那代表什么?”
“代表……你上辈子是一片大海。”
“那你上辈子是什么?”
“我是美人鱼流的眼泪。”说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问她是不是看了太多玛丽苏小说?其实我想说,你是海里的石头,铁石心肠。
叶丹青夸张地笑起来,坐回去把椅子转得咔咔响。她说,我只看你写的小说。打完电话她高兴地给我打赏,生怕我认不出那个账号是谁。
高兴过后我又开始沮丧,我和叶丹青注定做不成恋人了,那还要做朋友吗?一个遥远的朋友,或许能从屏幕那边得到慰藉,却永远看不见摸不着。
躺在小镇旅馆的床上,听着窗外北风怒号,内心翻涌的却是我和叶丹青在一起时的温暖与快乐。
这一夜我没睡好,雪在深夜越下越紧,不牢靠的窗子随风作响。暖气漏水,前台不会修,不得已我又换了个房间。
早上吃饭,霍展旗和于哥喝豆浆,我喝速溶咖啡,消除被黑夜拉长的疲惫。
雪下了一夜就停了,环卫很早出来打扫,街上的雪已经被扫到路边,一堆一堆像蒙古包。天气晴朗,上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我们又去了桃花小区。
于哥不满意我总留他在楼下,但我是老板,万事只能听我的。他嘟嘟囔囔在楼下抽烟,我和霍展旗上楼站在了王芙蓉家门口。
里面有说话声。看王芙蓉以前发的视频,她自述丈夫已经去世两年,儿女都不在身边,她是独居。
我趴在门上听了听,用口型对霍展旗说:戴星野。霍展旗问我,那还要进去吗?我说进,他在说不定还好办事。
我们敲门时,说话声戛然而止,猫眼从里面暗了。我和霍展旗都躲着,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谁啊?”是王芙蓉紧张的声音。
没人回答。我又敲门,她又问是谁。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她终于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霍展旗眼疾手快,迅速用脚撑住,我掰开门,问:“是王芙蓉吗?”
我们来势汹汹,她吓了一跳,逃回屋里大喊:“你们是谁?”
“问他。”我冲客厅里的戴星野努努嘴。
“他们和你一伙的?”王芙蓉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几个来回。
戴星野也吃了一惊,随后慢悠悠地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