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有时候怀疑自己的嘴开了光,周六晚上才说以后学校的事情尽量去处理,周一就被叫去了。
但这回不是程松直惹事,程松直是妥妥的受害者。下午上体育课,老师带学生们做过一些简单运动之后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程松直在树荫底下坐得好好的,突然来了几个同学,叽叽喳喳的,像聒噪的小鸟一样围着他。
“程松直,听说你没有妈妈哦,你妈妈不要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住我们家楼上的那个哥哥也是这样,和他爸爸住,他妈妈不要他们了。”
“哦,那程松直,你是不是和你爸爸一起住?”
“程松直,你是不是你爸爸的,叫什么来着?我想起来了,叫拖油瓶!”
程松直被围在中间,光是听这些话就已经羞红了脸,可是他越难堪,同学们就越起劲,笑得开心极了,甚至问没有妈妈,那你是谁生出来的,一群人简直要笑翻天。
小孩子的恶意是很天真的,只要好玩,他们可以拿一切事情来开玩笑的,却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会造成什么伤害。
程松直眼眶通红,随时能掉出眼泪,却还意识清楚,知道这些同学不过是傻乎乎的,罪魁祸首还躲在背后看笑话呢!他用力推开两个同学,跑了出去,一直跑到篮球场上,一把拽住了正在运球的孟承云:“你是不是跟别人说我没有妈妈?!”
篮球失去控制,迅速滚远了。孟承云站不稳,一个屁股蹲摔在球场上,疼得龇牙咧嘴,骂道:“你推我干嘛?我说就说了,怎么样?你真有妈妈还怕别人说吗?”
是,如果真有,就不怕了。问题是,他真的没有。
程松直愤怒异常,一脚迈过去,跨坐在孟承云身上,胡乱打他。孟承云当然不可能乖乖挨打,手忙脚乱地反击,两个人立刻扭作一团,在球场上像个大肉球一样左右晃着。
原本拿程松直取乐的那些同学见程松直去找孟承云,还想跟上来看热闹,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快就打了起来,一时之间倒是慌了,有的喊着别打了,有的转身去找老师,都生怕这两个人出了什么事牵连到自己。
体育老师就在不远处,很快把两个恼怒的学生分开,让他们去找班主任。
孟承云的爸爸一接到老师的电话就来了,听了事情经过,黑着脸让孟承云给同学道歉,孟承云一脸不情愿,闷闷道:“对不起。”
音量还行,但明显没诚意。
只是一年级的小孩,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哪里也不是件容易事。班主任只得打感情牌:“你们两个,平时不是好同学吗?做同桌这么久了,应该相互帮助才是,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是他先动手的!”孟承云指着程松直道。
程松直的校服已经被扯得七扭八歪,也顾不上整理,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孟承云!你还说!要不是你在背后传同学的事,人家会打你?!”他爸爸喝道。
班主任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劝道:“承云爸爸不要太责怪孩子,他们都还小,很多事情需要父母和老师引导,幸亏这次没有出事,两个孩子都没有受伤,等会松直爸爸来了,把事情说清楚,给同学道个歉就好了。”
程老师是十几分钟后喘着气出现在办公室的,学校的事情很多,没那么容易腾出空来。过来的路上,他还想着要是程松直又犯事了,他要怎么办,可是到了才知道,他的孩子受了很多委屈。
爸爸来之前,程松直都木木的,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可是爸爸来了以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必害怕,也不必隐忍吞声。听着老师复述今天的事,程松直的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程老师听到一半就拉起了孩子的手,把孩子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听到老师说希望家长不要追究,给孩子一个机会时,程老师冲老师和对面的家长道:“今天的事我们不会追究,但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心虚,而是因为我知道教育是漫长的事业,我们不应该过分苛责一个孩子。”接着又冲孟承云道,“程松直并不是没有妈妈,他的妈妈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为我们的艾滋防控事业作出过贡献,虽然她离开得早,但历史会记得她。”
程松直不知道孟承云听不听得懂这些话,但是他听懂了。这些话,是爸爸说给自己听的。
就算别人都不知道妈妈,他也要永远记得妈妈。
孟承云的爸爸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忙催着小孩道歉,孟承云也被说得双脸发烫,道:“程松直,对不起!”
程松直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说:“没关系。”
程老师带着孩子回了家。程松直放下书包,站在爸爸跟前:“爸爸,你是不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