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块钱一个小时。”坐在窗子后的轮滑场老板按着递进来的十块钱,懒洋洋道。
程松直在窗前探着头:“只要半小时。”
老板两指夹着烟,往下掸掸烟灰,收了钱,随后拿出一双鞋扔出来。
孟承云正坐在一旁穿鞋,这些年他常跟着程松直来玩,也能滑着玩。看程松直弯腰捡鞋,问:“半小时就回去啦?”
“嗯,”程松直把孟承云朝后挤了挤,也坐下换鞋,淡淡道,“没钱。”
程松直在叶老师家住了一周了,那天从三中回去,晚上叶老师就把他的一些衣服带了上去,说是让他安心住着。可是住归住,程松直哪好意思问叔叔阿姨要钱,手里的钱都得省着花。
孟承云没再说这个话题,站起身,感受脚底的滑行:“你真戒烟了?”
程松直用力拉紧鞋带,闷声道:“不是我想戒,没钱抽。”
孟承云只是笑,程松直嘴里就没几句真话,听听得了。
青山湖公园的轮滑场很旧了,但胜在位置处在市中心,公园里环境好,因此不少人都来这里玩。程松直三年级以后自己偷偷拾起轮滑,那时他学轮滑的那个地方已经拆了,就只好到青山湖公园来滑,每周末都来,有时候是他自己,有时候是和孟承云一起。老板换了三四个,他还没有走。
今天是周六,轮滑场里人不少,初学的“啊啊啊啊”地尖叫,炫技的吹着口哨从边上经过,还挺热闹。
孟承云不敢溜太快,只慢慢地滑行:“程松直,我跟你说,你昨天下午去三中以后,有几个初三的跑来调戏楠楠,我真他妈服了,是不是全校人都盯着他啊?我拉着楠楠走吧,那伙人又开始推我,说什么早看我不顺眼,也不知道冲谁来的,气死我了!”
程松直蹙眉:“人很多吗?”
“三四个?不记得了,谁管他们!”孟承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又问,“楠楠说周一放学请我吃必胜客,你来不来?”
“去去去,”程松直兴奋道,“天天吃三中食堂,我都要吐了!”
“不是说三中食堂很好吃吗?”
“还好吧,我觉得一般。”
程松直周六在外面玩了一天,周日就得乖乖跟着叶老师补课写作业。他和叶老师进度很快,一周过去,已经快要赶上学校半个学期讲的内容了,那本练习册也从全新翻成了半旧。
“还差几节课的内容就能赶上学校进度了,你在学校别给我闲着啊,课上能听多少听多少,别全等着我给你讲,累死我了!”叶老师指着空白那页,“这页写了,我出去转转,不许偷懒,听到没有?”
“知道了。”程松直乖乖应道。
其实叶老师知道,小孩是不会偷懒的,他只是做得慢,但不会敷衍。每次都这么说,是告诉他,叔叔对他是有期待的。
叶老师在外头泡了杯茶,回来就看见小孩嘴里多了根棒棒糖,埋头写得专心。
虽然说程松直这种专心致志的状态很难得,但叶老师还是打断了他:“糖,不许在写作业的时候吃。”
程松直一愣,不好意思地把糖从嘴里拿出来。这是他为了戒烟买的,口里没东西叼着,空落落的。可是叶叔叔都说了,他也只好丢了糖,道:“知道了,因为我在戒烟,所以······”
“你在干嘛?”叶老师脸色一变。
程松直忽然意识到叶老师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之前抽烟的事,垂下眸子,轻声道:“我在戒烟。”语气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愧悔。
叶老师怔愣片刻,随后抄起桌上的藤条,用十成的力道抽了下去!
藤条落在手臂上,程松直下意识捂住伤处,泪眼汪汪地站了起来。叶老师下手太重了,一下就疼得他想哭。“叔叔……”
叶老师神情严肃异常,默不作声,只死死地盯着他,盯得小孩根本没有勇气对视,随后使足了劲扬起藤条,不拘地方,见哪儿抽哪儿,腰、背、臀、腿,浑身都照顾到了。程松直穿了一身稍微厚些的家居服,根本挡不住尖利的藤条,每挨一下都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十来下后,忍不住躲了开去。
只是叶老师要教训人,压根不会像程老师一样要求小孩呆在什么地方,他能跑,自己还不能追吗?
于是程松直两手抱头,一路躲到墙角,竟发现藤条也一路跟了上来,劈头盖脸地往下落,这架势,是要打死他吗?
“叔叔,叔叔,停一下·······啊!疼!别打!”
叶老师一句话也不说,手里藤条速度半点不减,挥得“啪啪”响,打得小孩一颤一颤的。
程松直缩着头,真怕叶叔叔会用藤条打他的脸,这太恐怖了!整个书房里全是“啪啪啪”的响声,混着程松直一顿一顿的求饶和惨叫:“叔叔,别打了!啊!!”
“好疼!救命!啊啊!”
“不要打!啊呜!”
“老叶!你在里头干啥?小松儿?!”阿姨在外头听见响动太厉害了,忍不住来拍门,可是叫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开门,情急之下只好自己推门进去,结果门一开就看见叶老师把小孩困在角落里打,那个劲,恨不得把人打死。
她冲上去拉住叶老师:“你干什么这么打孩子?”
“你少护着他!”叶老师气得脑壳疼,手打颤,“你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他居然抽烟,这么小的年纪!”说到这,叶老师又扭头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程松直疼得掉眼泪,整个人在墙角缩称一团,跟雨天被淋湿的流浪猫一样,可怜极了:“五年级,还是六年级,我不记得了。”
“啪”“啪”“啪”,藤条继续上身,程松直想躲都没地方躲。“五年级!你才多大?!你想干什么?你的肺还要不要了?!”
阿姨很是震惊,要说真是这样,挨顿打不亏,她想拦也没理由拦。
“我在戒了!!”程松直哭喊出声,那小模样太惨了,看得叶阿姨眼眶都湿了,忙拉住叶老师:“好了好了,打几下就行了,孩子知道错了,他都在戒了,你不要打了!”
那藤条放了些年头,原本是买来唬叶晓的。只是叶晓从小听话,真犯了错被骂几句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从没挨过这玩意。这藤条今天大大消耗了一番,结果也不知道是叶老师太用力了还是磕着哪儿了,“啪”一声断了。
程松直浑身上下刀割一样疼,见那藤条断掉,像被从水里救上来捡了一条命似的,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又委屈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