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师送的轮滑鞋很轻,程松直刚穿上去,觉得有点不大适应,低头在场边感受了一下,却没什么心情欣赏新鞋子。
轮滑场里有熟人,不一会儿就凑过来问:“程松直,你换鞋了?”
“啊?”程松直懵懵懂懂地抬头,明显心不在焉,勉强笑笑,“嗯,人家送的礼物,我来试试。”
“那你倒是来啊!在那里愣着干嘛?”
好似有一团棉花结结实实地堵在喉咙处,程松直连气都喘得不顺畅,却还是强迫自己进场去了。
自从妈妈去世,轮滑场就成了程松直逃避的最佳场所。小时候,在外婆家被舅妈阴阳怪气了,他就跑到轮滑场去,一滑两个小时,即是避开大人,也是发泄情绪;初中回了家,也还是每周都来玩轮滑,为的是少点见到程老师;现在,他又到轮滑场,却不知是在逃避什么了。
轮滑场里轮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或尖利,或平缓。程松直一个人默默地绕圈,罗老师送的鞋子比他自己买的那个好得多,就连速度都提了些许,可是他的心中没有任何快感。
其实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么多年,他不是在逃避别人,只是在逃避自己。
程松直在轮滑场里呆了两个小时,才拖着无力的脚步慢慢离开青山湖公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却没有一点要回家的意思,挑了一条远路,有气无力地磨蹭着。
老师问的问题他没想好,估计一辈子都想不好。他一旦答应老师,高中三年,甚至以后那么多年,可能都跟爸爸无缘了。可如果,他拒绝老师,那么,他也不会再有老师了。程松直越想越烦躁,甚至觉得,为什么老师不能决定好再通知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这种选择切割的痛苦给他来承担?
再远的路也有终点,程松直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三中附近那条小巷子。程松直深吸一口气,往巷子里去了,可以再绕一会。
可程松直还没走出巷子,手机就响了,是程老师的来电。
“喂,爸爸。”
“程松直,你怎么回事啊?都什么时候你还不回来?!”
程松直一瞬间被愧疚感淹没了,爸爸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句话不说就从家里出来,这么晚也不回家,白白让爸爸担心,实在不应该。
“对不起,爸爸,我……”
“你什么都别说,现在马上回来!”
程松直能感受得到爸爸的怒气,估摸着回家轻重得挨一顿打,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回头往家里去了。
程老师是真快要被小孩气死了。小孩一走,他就问了叶老师,知道小孩还在考虑,可这个死小孩,所谓考虑就是一跑一个下午,都快八点了也不回家吃饭,要不是打电话给他,估计他还想在外头呆着!
程老师满腔怒火,因而一听到敲门声,就气冲冲过去开了门,见到小孩,不受控制地扬起巴掌兜风而下,却在即将碰到小孩脸颊的一刻猛然停住了。
他看见了小孩颤抖的眼睫毛。
程松直好像被这一掌吓住了,尽管没落到脸上,但还是唤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把他原本就低落的情绪压得更实了。
程老师收了手,带着没有完全消解掉的怒气问:“你在外面做什么?不回来也不说一声!”
程松直进了门,慢慢地往卧室走:“就是散散步,我想趴一会。”
“程松直!你到底在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装模作样的?!”
装模作样,原来自己这个样子落在爸爸眼里,只是一种矫情做作。程松直背对着爸爸,自嘲地笑笑,道:“我想明天再说,爸爸,让我静一静。”
“程松直!”程老师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却见小孩自顾自进房去了,房间门轻轻关上,却在他心里重重地“砰”了一声,堵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什么孩子?!
餐桌上放着程老师做的意面,已经很凉了,原本丰润的酱汁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油腻。程老师一个人闷头吃了一份意面,冷静下来,又觉得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而且,他怎么还会想动手打孩子耳光?
思及那个抬手的动作,程老师后悔莫及,看看自己的手,恼怒地往自己脸上拍了几下,又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最后端着另一份意面去热了热,然后去找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