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直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猝然抬起眼皮,一下就撞上了叶老师的视线。能再听到老师叫自己的名字,程松直有些苦涩的欢喜,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因为轮学号轮到而已,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还愿意让我当他的学生呢?
程松直攥紧了手中的试卷,眼睫毛扑闪了几下,道:“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教室里顿时冒出许多问号来。程松直可是前数学课代表,叶老师最喜欢的学生,高一时候考试光荣榜上经常出现在数学单科最高分的人,这个题说到底只是计算复杂,真要说难,也没难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还考了141,这种题还不是信手拈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不会,也没有学生敢直接和叶老师这样说啊,怎么的也得先上去,装模作样地写一点。
程松直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我靠,牛逼。”
“他说什么了?不会?”
“他是不是不想上去写?”
如此反常的举动引起了一些讨论,不过叶老师就在讲台上,大家都压着声音,还有些胆小的女生,不敢出声,只是悄悄地观察着老师的神情,生怕老师突然发作。
可是叶老师也很反常,不仅没有责骂,也没有挖苦讽刺,只是笑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下一个,19号。”
一个男生不等老师点名就直接站起来往讲台走了,叶老师顺势走下讲台,催促大家练习:“别光看,都写一写,一次不会,两次还能不会吗?”
程松直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看着自己试卷上全对的选择题,却像是在心上挂了一个秤砣,沉甸甸的。
晚自习第一节是叶老师值班,上课铃响了一会儿,就有同学拿着试卷或者练习册出去提问。程松直这个位置,一往右前方望去,就能透过窗户看见外头小台风的橙黄色灯光。叶老师就在那灯光下小声为学生讲题。
程松直从初一开始就跟着老师去值班,那时候,老师备课或是给学生讲题,他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写作业,老师有空了就指点他一会,陪他说说话。那个时候,他心里不止一次地希望老师是他的父亲,既严厉又温和的父亲。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会再跟着老师去值班,也真的不会再有那样的“父亲”了。
程松直什么作业都写不下去,心里乱糟糟的,眼看着在老师身边提问的学生换了三四个,可他还是下不了决定。
身旁的孟承云不知道写什么写了两三页草稿,最后还是“唰唰”划掉了,拿着笔和草稿起身,从后门出去了。
程松直心一惊,也跟着出去了。
“你干嘛?”孟承云有点奇怪。
程松直小声道:“就,听一下。”
有什么好听的?孟承云想,你又没看过我的题,听了有什么用?
还有几个学生围着叶老师,孟承云站在外围静静地等,程松直躲在孟承云身后,不知想些什么。
过了十来分钟,围着的一圈学生陆续散了,还剩一个男生等着围观,叶老师也不赶他,只是朝孟承云招招手:“过来。”
“老师,您看这个。我前面算到这里了,但是算出来不对,到这里应该都是没问题的,后面不知道怎么处理。”孟承云把几张草稿纸翻得“咔啦咔啦”响,叶老师则专注地听着,眼睛一行一行扫过学生的草稿,很快发现了问题,指着其中一处道:“这里,你不要用这个,这样……”叶老师翻开新的草稿纸,“我们从刚刚那一步开始……”
程松直不敢靠太近,隔着一步的距离听老师低声解题,草稿本上的数字和公式一行一行整整齐齐,和老师一样严谨。
老师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丝不苟,不管教学还是平时,都不会随便。正因为如此,那些话对程松直的打击才这么大。
因为他知道,老师的话从不会随便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