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了薄薄的一层笑,眼神却冰冷了下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没有舅舅吧?”
艾莎躲在女人背后,清晰地看到了女人发抖的背脊,还有一瞬间僵硬握住把手的手掌。
下一刻,门关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了外面,此刻艾莎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她急忙拉开合金大门。
不料她一推开门,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皱缩塌陷,仿若被雨水泡软的瓦楞纸被揭开。
莉亚和女人一齐消失了,和他们一同不见的,还有整个空间。
脚底下有一个黑洞,碎石块被分解像光线弥散在大气里,变成一粒粒的光子尘埃。
艾莎胆战心惊,紧紧地握住了门把手,两只脚在半空不停的晃荡,企图寻找一个支点。
忽然,脚尖碰到的起了波纹,海浪一般朝着四周推开黯淡的光,渐渐地,她又踩在了实地上。
艾莎脱力了,手已经僵住无法伸开,她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四面八方都是黑黢黢的,这里悄无人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突然,一大片地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仿佛章鱼皮肤上的吸盘,起起伏伏间,光斑仿佛在水中游动的蝌蚪,不停地转换着位置。
猩红色的光忽明忽灭,盯得越久,艾莎就愈发头昏目眩。
她瘫软在地上,说不出话,意识昏昏沉沉,仿佛浸在羊水里。
好难受,没有办法呼吸了。
“艾莎……醒一醒!”
是谁在说话?
“醒一醒!”
酷拉皮卡很快就发现了艾莎的状态不对劲。
她一直直冲冲地盯着画看,连眼皮都一眨不眨的,目无焦距,连他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当酷拉皮卡顺着她的目光望前看,发现她的面前只有一块黑色幕布。
他手脚利落,三两下拔下四周的铁铸钉子,掀开黑布,然而里面的没有画,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白板画框。
是哪里出问题了?
酷拉皮卡皱着眉陷入了深思,还没等他想好,空荡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了一串清脆而响亮的脚步声。
艾莎的双眼仍旧直视前方,身体僵硬,她没有半点意识,仿佛被操控了一般推开了门,顺着走廊下了楼梯,绕开挡在前方的障碍物花坛,好像在梦游似的。
酷拉皮卡一直跟在艾莎的身后,跟她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观察着她。
艾莎跨过花坛,穿过泥泞小径,直直步入花园前方的树林里,这里一大片的树丛十分繁密葳蕤,杂草和灌木锋利的小刺割伤了她的手腕,一条清晰的血线滴落在草地上,但她却无知无觉。
酷拉皮卡见状,快步上前,他想拉住艾莎的手腕,可这时她的力气却大的可怕,不仅挣脱了他的的手,反倒被追赶似的加快了脚步,长发在空中一甩,露出一双迷蒙似雾的眼睛。
越往树林里走,酷拉皮卡反倒愈是冷静。
树枝和林叶逐渐变得稀疏,一条杂草丛生小路出现在他的眼前,前方有两个分岔路口,不远处蜿蜒的小路尽头,还有若隐若现的篱笆,一座低矮的砖头平房出现在视线的夹角处。
他想,他已经知道艾莎的目的地在哪里了。
这里正是白天,他们就来过的地方,堆放尸体的地方。
看到平房,艾莎的脚步变得急促,她快跑着走向一个拐角的小房间,生了铜锈的锁没有扣上,酷拉皮卡帮忙解开了锁,她冲进了房间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待在房子里,胸口的起伏却愈来愈急促。
几分钟后,艾莎突然两眼一翻,躺在了地上。
酷拉皮卡见状,正要弯下腰看看艾莎状况的时候,异状发生了。
*
艾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上下眼皮翻开,她还有些意识不清晰,拉住了手掌中握着的丝绸织物。
触手可及的柔软质感,不像硬邦邦的门把手,反而像……诶?
她记得,自己之前好像在画室里面来着。
可目之所及的视角范围内,她正处于一个狭小逼仄的杂物间,视线平行的周围是低矮的小柜子,还有木头的桌角,光滑平整的地面。
更、更可怕的是!
离她距离不过几寸的,是一双蜜糖琥珀色的瞳孔,正在警惕又慌乱看着她。
这个距离近的她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对方表情却有些无奈,还有点迟疑,总之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味道。
艾莎猛地清醒了,她低头一瞧。
原来自己正跨坐在酷拉皮卡的腰上,揪着他衬衫上系着的棕色领带,一副作威作福的模样。
酷拉皮卡的脖子位置红了一圈,看痕迹,应当是被两只手圈着狠狠勒住了。
……原来她刚才慌乱之中抓住的不是门把手,而是酷拉皮卡的领带啊。
刚才的那段断片时间,我都干了什么呀!
艾莎蒙圈了,她手忙脚乱,脸颊通红,避之不及地甩开手里抓得牢牢的领带,手掌抵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她竭力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想到刚一起身,脚上踩着的十厘米高跟鞋一崴,反倒她的头重重一磕,顿时一阵眼冒金星。
头又开始疼了。
艾莎像一个被扔进炉子里烫得乌漆嘛黑的笨番薯,内陷不停地冒出热气,外头却黑布隆冬的,看起来一团乱麻。
还是酷拉皮卡抓着她,慢慢扶着她站了起来,坐到旁边那个颇有年代感的椅子上。
两种记忆开始重叠。
艾莎逐渐清醒了,她看了看自己通红的手心,偷偷抬起一双眼睛,心虚地瞟了一眼酷拉皮卡,
发现他神色无异,艾莎心里感觉一阵失望,还夹杂着对自己表现失败的懊恼和后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总之越想越生气,甚至有点大脑短路了。
酷拉皮卡的视线停留在地面,他并非表面所示的漫不经心。
刚才艾莎抓着她的两只手是真的用了点力气的,领带已经被他重新系好了,但现在他的脖颈还隐隐作痛。
但比起疼痛,比这更让人记忆深刻的是,刚才她真的离他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晰看到她的蓝飘花似的瞳仁,乌黑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还有湿润的吐气声。
真的太近了。
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反而任由艾莎动作,还自我催眠自己,只是有点好奇,想看看她的反应。
然后,艾莎醒了。
酷拉皮卡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承认,自己也紧张得手抖了。于是,他保持镇定,任由艾莎起身,惊慌失措,头顶冒烟。
说实话,他觉得她这样,真的够可爱的。
但是正事要紧。
“你感觉怎么样,艾莎?”酷拉皮卡提醒她,“你的样子,已经变回来了。”
听到酷拉皮卡这么一说,艾莎恍然看向自己的手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卡托莲那双虎口带着细茧,苍白透露出血管的手,已经变成了她自己那双圆润且健康的手掌。
能力解除了?
这样的发现让艾莎惊疑不定,但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艾莎:“刚才的我,怎么了?是梦游了吗?”
酷拉皮卡简单概括了一番。
艾莎却越听越起疑。
她凝重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梦游的症状,而且也刚刚做过检查,如果是有什么东西在捣鬼的话,那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间房间?”
这简陋狭小的室内只能堪堪地塞下四五个人,如果她和酷拉皮卡两个人已经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内可以空出来的位置。粗糙的砖瓦房,一扇门从里面被锁上。
两个人在房间内翻了翻,除了翻到一个底部破掉的水桶外没有任何发现。
正当艾莎毫无头绪的时候,酷拉皮卡凑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指了指窗户的方向,透过有个沾满灰尘的玻璃窗,从里面看像隔着毛玻璃看外面的世界,原本盖着一片白膜的窗户上只有一片绿影,此刻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影,随着脚步声,黑影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
而且十有八九是朝着她们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