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川埴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地下室内。
入目皆是血色,此处的肃杀之气常年如一,四处散落的各类刑具工具,皆不知刀下亡魂几何。久川埴一进来便被扑鼻的血腥气刺到皱眉,伸手由一旁的小护士给他递上口罩。
一轮审讯尚未结束,隔着隔音墙都能听见那里隐约的哀嚎。不论旁观多少次,久川埴仍然难以适应这样的氛围,哪怕当初面对在训练营的相关课程,也得靠偷服止痛药才勉强过关。
他自知脾性软弱可欺,面对酷刑,一定也是第一个招供。FBI盯上自己,的确是情有可原。
心累地按按额角,久川埴又想起仓促之下答应FBI的棘手之事。莱伊不求他从中作梗救出同僚,只要他如曾经对待CIA的线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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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前。
“不要担心,蜜勒米尔。”赤井秀一的言语犹在耳畔,他声音冷静,没有一丝一毫即将暴露的紧张,
“我们不需要你做太多事。成为FBI的线人,在入职的那一刻一定已经有所觉悟,所以……只需一剂筒箭毒碱,用它换掉你的盐酸吗啡。”
“你——”
久川埴一下后仰些许,瞪大的猫瞳中满是讶异。赤井秀一担忧他又要应激,一伸掌压住他的手腕,点住他的下唇:
“我怎么知道?因为组织处理医疗废物的方法,有很大漏洞。”
久川埴浑身一凛,双眸微微颤动:“多谢提醒……我日后会叫后勤们改善这点的。”
筒箭毒碱,作为一种肌肉松弛剂,其效用在于让被注射者全身肌肉麻痹,同时由于呼吸肌麻痹引起呼吸衰竭。
FBI想加快他的死亡。
久川埴的双唇翕动一下,重新抬眼望向莱伊:
“他会死的……”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而我们所希望的,正是减轻他的痛苦。”莱伊说。
久川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自知是永远无法对正义之士的牺牲精神感同身受了。然而喟叹一声后,他到底没说出更多拒绝的话。
FBI的计划完备,筒箭毒碱在医疗中并非常用的药物,但在审讯上却很常见。久川埴可以理所应当地将致人死亡的责任推至其他成员上,反正负责审讯的也绝非什么好人。
在口罩和护目镜的遮掩下,灰白色的眼眸中如猫一般闪着冷光。久川埴冷冷看着被推上手术台的男人,他双目紧闭,面孔因失血而苍白,浑身却猩红地染着血。
颈部穿刺的静脉通道正在高效输送消炎和抗菌药物,从生死底线上吊回一条人命。然而,作为医生,他如今正要做与之相反的事。
久川埴捏紧背后的针管,医疗组里的小护士正在检查伤势,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松弛剂送进输液袋里,使人在缓慢起效的肌肉松弛剂下,无声死于后续的审讯之中。
“唉……”
叹息一声,他抬手装作检查输液袋流速的模样,守在附近摸鱼的小护士乍一眼看见上司的侧脸,简直吓了一跳,忙惶恐地接手过来,小心询问:
“蜜勒米尔先生,出什么问题了么?这种事让我来就好……”
“调一下,别流太快。”久川埴捂嘴咳了两声,昨日感冒的副作用还在身上,扶着脑袋往远挪动几步,不动声色地将一剂简箭毒碱藏进袖口。
“蜜勒米尔先生,基础生命体征已确认。”
这时另一个护士急匆匆赶过来,将结果递给他,久川埴扯下手套,自觉在上面签字。
审讯才刚结束第一个环节,受审者的状态还算完好,只是审讯的家伙们在放血一事上过度放肆,引起昏迷,通过输血和输液就能解决。
久川埴身为监工者站一旁无所事事,满心盘算简箭毒碱的事,不知如何下手。
干审讯的组长玛格丽特是个难搞的变态,他的属下们也上行下效。有刺头的大咧咧推门进来,往门槛上一靠就开始强势围观,一手还点着烟呸呸往外吐口水,被久川埴派在门口的安保拿枪指着才算罢休。
久川埴冷眼旁观这一切,见那头的纷争发快闹成斗殴了,方才起身前去劝和。他的话有些奏效,但效果有限,玛格丽特今日不巧就在基地,否则他的手下断不会仗势欺人如此猖狂。
——若非琴酒正忙于和朗姆交涉,那凌虐狂人可不敢如此放纵呢。
“闹够了吧。”
久川埴抱手站在举枪的安保身后,冷冷地看玛格丽特摆着手、不着调地走来,“你们第一轮放血已经过火了,消耗的是我们这边的血袋,审人的是不心疼啊?”
“哎呀哎呀,这可折煞咱们了呀。”玛格丽特一把揽住闹事下属的肩,明晃晃地徇私,“咱们也是为了扳开老鼠的牙,不是嘛?为了大局体谅一下咱吧,蜜勒米尔酱——”
久川埴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玛格丽特在组织中臭名昭著,是个能享受凌虐他人的快感的变态,面对久川埴这“不论如何都能踩上一脚的著名软包”,自然更是猖獗。
“我可不管这些,报告最后都会呈给琴酒。”
他朝安保们点点下巴,目睹玛格丽特在枪支胁迫下不动声色地退让,抓住机会一把锁上门。
手术室们“砰”地一声合上,玛格丽特在一墙之隔发出极响亮的邪笑,久川埴本就有够烦心的,偏偏今天坏事就像着了魔似的蜂蛹上门——他刚一回头,天花板上的灯“啪”地一下就熄了。
空调刹那就当了机,独立电池的血氧仪开始报错,急促的“滴滴”声扰得久川埴额上青筋狂跳。
“停电了,蜜勒米尔先生!”
“怎么办,蜜勒米尔先生!”
“啊啊啊,蜜勒米尔先生!”
不知谁在嚷嚷,紧接着焦急唤他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有时代号成员太平易近人也是错。久川埴痛苦地按着额角,厉声吩咐道:
“都原地待命,确认患者生命体征!”
众人总算忙不吝地行动起来,久川埴干脆趁机借此掩护,将针剂一把插进FBI线人的输液袋里,而后针管被撕去标签扔进废弃箱。做完这一切后他方觉得后怕,压着心惊再次打开门。
“怎么回事?”
外头也是一片漆黑,久川埴自知他如今的冷静不过色厉内茬,发自内心感谢黑暗替他遮掩。
而玛格丽特已经因混乱而完全兴奋了,他兴致勃勃地围观黑暗带来的一切恐惧,从喉咙里发出耸人听闻的尖笑,直到久川埴不耐烦踢他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