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眉峰稍蹙,继而含笑看着他:“用同一个理由,第二次威胁同一个人,效果恐怕会不那么好。”
久川埴沉默,投降道:“毕竟我也没有您其他的把柄。”
贝尔摩德沉吟半晌:“那好。”
久川埴一愣,随即微微瞪大双眼。这下他的反应足够让女人满意了,她捏紧对方的脸颊,笑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好好地与你说话呢。”
银镊脱手,掉落在地上,贝尔摩德从架子上拿来新的一把,放回他手心里,捏紧,像女孩在玩着她心爱的洋娃娃。
“况且,蜜勒米尔,别忘了你三番五次的威胁我,和我顶嘴、做对,比雪莉做的过分多了。为什么恨她而不恨你,难道只因为父辈那点凉薄的恩情吗?——你现在又不姓‘青田’了。”
久川埴怔怔地:“可是……”
“嘘。”贝尔摩德堵住他的话,“我讨厌姓宫野的,可这和那些女孩又有什么关系?”
好强词夺理的发言,可由她说出,似乎又很顺理成章。久川埴说不出话,看见女星侧脸中一闪而过怅惘的神色,好像又可以理解她突然落寞的情绪。
“你是不是……见到雪莉了?”
“那是谁?”贝尔摩德反问。
她今晚一定见到雪莉了。久川埴还记得记得剧情,记得女孩身上乍然迸现的勇气与决心,如何被展露无遗,她依靠这一段弧光征服了无数读者,而贝尔摩德恰好也容易被这样的纯洁打动。
此时此刻,“仇人的子女”在她眼中不再是执念的虚妄,而终于成为具体的人,青田诚一郎曾说,“唯有活生生的人最难憎恶”……
也只有死去的生命最容易被偏爱。
久川埴剪去缝线的线头,撂下剪子,沉默很久方问:
“你最近感觉怎样?”
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贝尔摩德却不算意外,勾唇又笑起来:“我看上去有哪里不好?”
久川埴抿了抿唇:“其实,以你今天这点皮肉伤,根本没必要非叫我到场——不要摇头明明就是你向BOSS汇报,指名我和琴酒一起过来的。”
“聪明的小猫。”贝尔摩德说,“我最近,的确有些异样的感觉。”
久川埴顿时紧张起来,被女人一点额头,推回远处。
“以防万一,这是不久前在美国一家私人诊所的调查结果。”她调出手机中的一张张照片,展示给久川看。
“原来如此,”久川埴眯眼瞧了瞧。提起本专业的事,他的语气又快又肯定,“多脏器普遍出现的早衰症状……只是初期阶段,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能提早干预,也是好事。”
他顿了顿,不由思考起以这妖女的真实年纪而论,“早衰”是否还算得上“早”。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垂下眼眸,久川埴想起许早前,自己答应贝尔摩德的事。要代父亲关注女人药物处理后的身体——这具停止衰老、停止生长的实验体,经过时间和岁月的蹉跎,它只徒剩下表面的光鲜。
“你想,两代人,约五十岁的年龄,早就过了中年,各慢性疾病早期的症状都可能出现,这不是罕事。”
贝尔摩德抚过那张年轻、亮丽的脸庞,默不作声。
“克隆羊的实验,我想你听说过。”久川埴想了想,补充解释,“从六岁母体身上取下的细胞,哪怕经克隆复制后,也只活过绵羊寿命剩余的六年……”
“不用在这方面啰嗦。”贝尔摩德打断说。
她瞧着颇有些浮躁,久川埴望着她的眼睛,突然地叹息:“染色体在复制分裂过程种的损耗不可逆,而维持年轻的躯体,所必需的高代谢率要求这种复制分裂的频率更高,也就是说……”
贝尔摩德挑眉。
“你的身体机能一直在高负荷运转。”久川埴说,“好比过度劳作的机器在保修期内就可能损坏。很抱歉,以我目前的水平,只能为你做出最基本的干预——开点药之类。”
“可以想见。”贝尔摩德说,她又戴上那张虚浮、华丽的假面了,女人扯起嘴角一笑:
“你是叫我像哪些绝症病人一样,是时候去寻求些心理层面的慰藉了吗?你的确还差你父亲很远,蜜勒米尔。”
“这是当然的事。”久川埴苦笑。
贝尔摩德并不在意,她敛目思索了一会,大抵沉浸在对有限的未来的遐思中,久川埴很有眼色地保持沉默。
“虽然不是令人满意的回答,蜜勒米尔。”她收起手机,警告道,“……我想,我还会在日本逗留一段时间的。不要让我听到任何有关我的身体状况的讨论”
“我不会的。”久川埴说,“我对‘秘密’的传播不感兴趣,多余的事绝对不会去做。”
贝尔摩德勾唇,原还想说什么,只听诊所角落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鸟鸣,而后是扑棱翅膀的声音。
“……秘密……”鹦鹉唱歌似的,细声细气地模仿,“……它让女人像女人。”
它的英语不全标准,听来简直像“呜嘛呜嘛”地糊成一团,却成功吸引了女人的注意。
“你这什么时候养了鹦鹉。”她颇感兴趣地走过去,香水味撒了爱美满身。
鹦鹉蹦远了点,开口表达不满:“哈尼!”
“有趣,你还教了它什么?”
“都是偷学的罢了。”久川埴走过去,按住鸟喙,以防它漏出什么不该说的。
他欲盖弥彰一般解释:“小爱什么都学的,什么时候学都不奇怪。刚才你说话被它听了去,所以说了这些话。”
爱美又蹦跳起来,才不知道自己一下模仿到不得了的人物头上,天真地歪着脖子,张嘴“嘎”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