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娘心软了。
她站在炕沿边上,掳起轻薄的珍珠泡泡袖,手臂上一串串袖珍小巧的珍珠,叮叮当当坠在上面,清声脆响,点缀得煞是好看,漂亮又惹眼。
桑娘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藕臂,端过一盆兑好的温水来,白色锦帕扔进水里绞了一圈,
然后拧的半干不干,捞起来给男子擦身。
男子唇红似血,像一颗在夜晚珍藏摆放,莹润发光朱砂色的“红玛瑙”,将他点的邪性发妖,
话本子里贫瘠的语言,都描写不出,他这样的妖孽反派。
不太老实的乌黑长发,遮在男人棱角锋利的侧巴颏儿,病美人一样虚弱阖起眸子,安静无息的,
破碎美丽到了极致,
男子昏睡着,铺展垂到炕沿下,差一寸就要触碰到地板上,黑黢黢的头发丝儿,每一根都遮掩藏不住男子深深埋在心底的惶恐不安和极度警惕。
哪怕他昏睡着,也像只弓起身子会随时攻击人的野兽防备模样。
炕边纷乱的散发中,男人一身白色衣袍,全部湿透,胸膛上的水渍晶莹剔透缓缓流动,
将那抹破碎感的金沙齑粉,化作一支秀小的毛笔尖儿,醺蘸了点金粉,把男人虚弱的病体容颜,描补成为他惊艳“人世间”最美的底色。
真美啊,桑娘喟叹一口气。
桑娘细心给他擦干净俊美的脸庞,爱得跟什么宝贝似的,捧起他的额头亲了一口。
谁能拒绝一个如同维纳斯断臂一般孤独,斜洒余晖金光闪闪,极度脆弱易碎的病美人男子呢。
就……像一枚裂成千万片、万分非常精致的铜镜。
哪家姑娘不爱争抢这枚世间仅此一把的绝美铜镜呢,只要惯有“稀有”“独一”几字,
总有彰显尊贵身份的宗室贵女,为这笔天价烂钱买账单的。
自古以来,追逐漂亮的绫罗绸缎,精致的珠宝耳珰,是女子描金花钿爱美的天生本能。
谁都爱俏色靓丽的“艳靡”惹眼的虚伪皮囊。
桑娘避免不开,也是一个非常、极度、万分俗不可耐的小娘子。
喜欢bulingbuling发光发闪“稀有”的珠宝耳珰,华美惹人艳羡的绫罗绸缎,她屋子里摆放的几大箱匣子,都装得满满登登,全都装不下的装,塞不下的塞。
因着装不下了,还特意找来乡里乡亲,帮着她新起了一间房子,装门摆放衣裳首饰的。
里头富丽堂皇,堪比一个小小藏宝阁的私房库了。
是王朝都城里达官显贵的大人们见了,都要气急败坏直呼一句“败家女子”的程度。
桑娘却不以为意。
她将目光凝在炕上昏睡的男子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桑娘就寻到了摊炕上这么一个,能让她看了就脸颊晕红,醉醺醺像喝醉了似的心跳如擂鼓“砰砰砰”敲打的男子,
心动不易,桑娘分外珍惜。
这个躺在炕上无知无觉,稀有的破碎美感男子,
甚至有一种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提心吊胆感受。
谁让他身子骨这么弱呢,动不动就要“死一死”。
虽说很美就是了。
桑娘动作小心地给他脱了湿透的衣袍,抛到地上的脏衣篓子里,然后怜惜地捧起药碗,一勺一勺喂给他喝,宠的如珠似宝。
男人睫毛微微一颤,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炕上,睁开一双烧得滚烫、氤氲水汽的锐利寒眸,没等他反应过来,———
一枚冰凉的瓷勺子轻柔抵在他唇边。
殷稷敛下眸,面色淡淡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是多疑地撂一眼看了过去。
高烧脑子整整烧了一个白天,殷稷四肢软绵,浑身无力,黑鸦鸦的浓密睫毛,不可避免泛着水珠滴落下来的阴冷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