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危试图把地上的核踩扁,面上露出遗憾之色,转移话题道:“可惜,徐安期这样的人物怎么就死了。”
陆临渊:“传言都说他在百越。”
魏危重复:“我也说了,百越没这么一个人,这人一定是死了。”
魏危来中原之前,把百越上上下下打了个遍,至少在她在位的这几年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武艺高强的中原男子。
否则就算这个人已经死了,魏危也一定会到他坟前恨铁不成钢地扫个墓。
四十多岁,正是不惑的年纪,怎么就能死了呢?
魏危道:“百越不是中原,你们中原人不高兴服侍皇帝,还能撂担子隐居。但百越的深山老林全是瘴气,你说的这个徐安期如果真的来了百越,那我一定会知道。如果我不知道,要么就是他刚刚进百越那会就死了,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来过。”
陆临渊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他只说:“徐潜山一直觉得他没有死。”
一个失踪二十多年的人,江湖上早就认定这人已经去世。
否则又有什么样的为难之处,什么样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能与少年时期一同游历江湖的同门师兄弟分别,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儒宗呢?
魏危皱了皱眉,似乎很难理解:“如果你师父真的觉得徐安期没有死,为什么不去百越找他?”
徐潜山若是有心,纵然身为儒宗掌门,但去一趟兖州,悄悄潜入百越见一面故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临渊丢开枇杷皮,擦了擦手,淡淡开口:“大约是他不敢吧。”
徐潜山似乎被徐安期抛弃儒宗一走了之的行为伤透了心,纵然这么多年始终挂怀,但从不肯说一句想见面的话。
独坐到最后,往往是徐潜山转过头来看向他,眼中淡漠凉薄,像是洗练后的一把长剑。
——我和你说这些,是叫你不能学他。
徐潜山这样说。
——你是儒宗的学子,是我徐潜山的徒弟。
——你生于中原,养于青城,你应该知道你受到了多少这里的恩情。如果儒宗都是徐安期这样不知恩义的人,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祯朝受人敬仰的宗门培养的都不过是些忘恩负义的佞人?
徐潜山字字如刀,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陆临渊,像是透过二十年的往昔,将那重重叠叠的记忆、身影、复杂的感情,钉死在陆临渊身上。
陆临渊像个始终不被看见的幽魂,甚至连被加诸于身的感情都不能确定属于自己。
他用仅剩的一点清明,从那份感情中分辨出徐潜山对徐安期那怀着忐忑的思念。
陆临渊低笑一声:“不见面,或许那个人还能好好在自己的想象里活着。”
二十多年过去,与其死生不知、面目全非地见面,不如黄泉再见。
“我师父一直觉得徐安期没有死,所以不肯立牌位。”
陆临渊语气平静而和缓:“可若徐安期要是真的死了,儒宗无他灵牌,魂魄岂不是无处可去?”
“大约是觉得他可怜吧,所以我在坐忘峰给他立了一个牌位。”
陆临渊走到二楼某间房间前,抬起手,听见吱嘎一声,一道光影落进来。
房中供奉着香火,以黑檀木打磨而成的牌位刻着徐安期的名姓,下面放着一盘桑葚,大约是有几天没人来收拾,果子已经有些干瘪。
“石流玉总喜欢给我送这些,可惜我不大喜欢吃,就顺手供奉在这里。”
陆临渊随意收起果盘,轻笑:“本来今日是要供奉枇杷的。”
魏危点了点刀柄,面不改色:“徐安期若灵魂在世,必定不会介意。”
灵牌沉重肃穆,可香火似乎被风吹动,白色似云气缠绕,若隐若现间,似乎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人,他剑柄挂着一枚青色玉坠,低垂着眉睫,正看着这幅场景。
毕竟吃了人家的果子,魏危看着徐安期这藏起来的、有些委屈的灵堂,一时也心情复杂,不由顿了顿道:“你要是需要,我可以传信回去,让他们查一查二十年前左右是不是有个叫徐安期——或者用化名的中原人来过百越。”
陆临渊闻声抬头看去,魏危视线正巧落到了他身上,眉间微蹙,她眸子在碎金一般的日光下折出摄人的光泽。
那眸中的光亮令他流连,似乎是无意识,陆临渊手掌蜷缩,桑葚本就不多的汁液渗出。
同一瞬间,掌心微凉的触感使他回过神来,他低下眼睫,看着深紫近墨的汁液蜿蜒在掌心脉络,不由轻轻收回手,眨了一下眼睛。
“你不需要为儒宗做这些。”陆临渊说。
“只是我最近几天大概会很忙,若是你不介意,大概会在儒宗留得久一些。”
魏危面露疑惑:“你要做什么?”
“……我该如何说呢?”陆临渊屈指敲了敲太阳穴,仿佛玩笑般说道。
“你就当做我正守擂中原第一的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