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不见,他好像又偷偷加训练量了。
“对不起,今天好像说了太多次‘对不起’,”谢持用脸颊抵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眷恋地蹭了蹭,山茶花的淡雅清香萦满鼻息,“一想到我等了这么多天,马上就要被宣判,实在等不及要来面见我的法官。”
“好烂的比喻,肉麻死了……”
黎念明明体感温暖舒适,却被他的话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你喜欢听什么?”谢持凑到她耳旁低低问道。
黎念从耳根到面庞都红得很彻底,不安分地缩起脖子:“我希望你闭嘴!”
至少,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她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拍了拍他的小臂,严肃命令:“你先松开一下,我师父还在旁边等着呢。”
谢持听话照做,双手交叠握住放在小腹前面,冲着她微微歪头,示意她先去和尊者打照面。
都是好学生的本能反应。
黎念满脸愧意伏到车窗前,双手合十眼含泪光,正准备赔礼道歉,却被方荣华用一指禅推开。
“去吧,陪你老公更重要。”方荣华故作冷酷说道,对着谢持的方向努努嘴。
黎念原地石化,强行酝酿出来的眼泪迅速风干。
她的师父还真是大义凛然。
“当初看到你的档案我就做了背调,他叫谢持是吧?很优秀的小伙子。”方荣华一把掐住黎念的脸,说完又轻拍几下,跟拿捏面团似的。
“下次记得找个机会把他正式介绍给我们这些老领导啊。”
黎念顿感语言的苍白无力,最后只能艰难挤出一个“好”字,然后,目送着方荣华的车驶离小岛,融入晚高峰洪流之中。
“打扰你和恩师难得的聚会了。”谢持低头看着黎念,眼里有真情实感的愧意。
“麻烦加倍赔偿,我要吃羊城最贵最好吃的餐厅。”黎念大言不惭。
她经历过一次停飞断粮,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地花钱,这段时间独自生活都把荷包拴得紧紧的。
偶尔刁蛮任性一次也没关系吧。
不料正中谢持下怀。
“嗯,都依你。”
谢持住的酒店里面有家粤菜餐厅,刚好是羊城为数不多的米其林二星。他想也没想便把黎念连哄带骗了过去,临行前还不忘贴心地帮忙打包她的行李。
电梯门打开,迎面撞上拿外卖的程澈。
他连续几天熬大夜复习,没有睡过完整的好觉,在检查员讲评结束以后倒头昏迷到现在,睡眼惺忪,还顶着一头乱发。
“姐,你要出去?”程澈眸光一亮,直到视线被另一道凌厉魁伟的身影占满,又倏然熄灭。
他认得这个男人。
谢持也记得他。
闯进家里的不速之客,那是初次见面。
第二次是在大兴机场,黎念出发前去复训。
即便两舱贵宾有着专属的休息室,但这并不妨碍他候机时到大厅里闲庭信步,顺带暗中关注黎念在做什么。
而这个小男孩的存在过于扎眼。
根本不懂何为距离,何为分寸。
所以,事不过三,视线再度交汇碰撞的刹那,硝烟弥漫在狭窄空间里。
谢持轻轻笑了。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在外人面前刻意去揽黎念的腰,或者濡湿她的唇。类似肉食动物宣示领地主权的做法实在算不得体面,他向来嗤之以鼻。
肩膀上沉甸甸的托特包是她的,手握住的行李箱也是她的。
而她是他的。
只消无视掉对手,昂头平视前方,上位者的骄傲已然隐晦而汹涌。
裁判高举他的手臂宣告比赛结束,才是他最凶残的回击。
“是的……我丈夫专门过来了一趟。”黎念礼貌笑道。
她发现有些话并没有想象中晦涩拗口,说出来反而会让自己如释重负。
程澈勾住塑料打包袋的指节用力到泛出骨白。他怕稍不留神就会松开,洒落一地秽物。
就如同他那竭力隐藏、难以启齿的心思。
当初他极力说服自己直视这份畸形感情,哪怕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也没关系。守株待兔的故事听几百遍都不会腻,他甘之如饴。
可他分明连一个回合都没有直接交手过,却落得一败涂地。
“原来是这样。”程澈声音越来越低,头颅亦然。
她的丈夫,他很不情愿这样称呼,与他擦身而过。
低垂的视线正好落在那人手腕间一闪而过的宝石袖扣上,精致考究到超出现有认知,漫不经心送来降维打击,刺痛他的双眼。
原来要这种程度的成熟男人才有资格与她比肩。
渺远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程澈从未感到自己竟然如此卑微渺小,不仅仅是两人体格上的差距。其实他一贯引以为傲的身长已经处于民航招飞标准的顶端,周围没有比他再高的飞行员了。
“姐,我好累,先回去休息了。”程澈笑得勉强,没等对方开口,先发制人按下电梯关门键,格外用力。
“晚安。”
黎念看着轿厢内的光线渐渐昏暗,阴翳覆上他的面孔。最后留给她的,是血色尽失的嘴唇,还有唇角一抹惨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