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周末,陈思凌回来了。
一进门,自家小崽儿没迎上来,只问了句,“哥,谁来了?”
盛恪推推他枕在他颈窝的脑袋说,“凌叔回来了。”
傅渊逸立马掀起眼罩一角,“二爹!”
盛恪随着他站起来,喊了声凌叔。
陈思凌把行李交给霞姨,解着领带走进来,“嘛呢你们?”
“敷眼睛呢。”傅渊逸指指脸上的眼罩。盛恪给他买的蒸汽眼罩,每天压着他敷十五分钟。雷打不动。
“你怎么回来了?”
陈思凌被他问笑了,挺傲娇地反问了句:“那我走?”
傅渊逸连忙过去把人一抱,“别,好不容易回来的么。”
“啧,说的我跟多难似的。”陈思凌扒开他的眼罩,掰着他的下巴左右瞧了瞧,“这不看着都没事了么?”
“是啊。”傅渊逸立马告状,“我都跟哥说好了,他还每天压着我敷呢!”
陈思凌撸着他的脑袋,让他别得寸进尺。
“我咋得寸进尺了!我就是好了么……”傅渊逸嘴硬,说的时候不敢看盛恪。
陈思凌看看他,看看盛恪,慢条斯理地说:“你哥为了你,大半夜的给他们老师打了十几通电话,老师没接着,他选择翻墙,被保安给按了。”
“好在老师及时回了电话,不然你哥得在全校面前念检查,吃处分。”
傅渊逸“啊?”了声高音。
陈思凌继续道:“现在也没好多少,连带着我也要写情况说明,帮你哥证明真是家里有事。”
傅渊逸彻底懵了,好半晌才去找人算账,“哥!你不是说没事的么?”
盛恪也没想到陈思凌一回来就说这事儿……被秃噜到傅渊逸面前,多少还是有些窘迫。
他没看傅渊逸,也没说话。
奈何傅渊逸非要在这么尴尬的时候往他面前凑,表情担忧:“难怪说还要去教导处,哥你又骗我呢?”
盛恪绷着唇,把他的脑袋转开,“你别烦。”
傅渊逸指着他,“二爹,你看,这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陈思凌翘着二郎腿看戏,顺嘴火上浇油,“哟,怎么的,你也骗你哥……”
话没说完,傅渊逸一下蹿过来,给他嘴捂了,小声在他耳边咬牙:“二爹,别给你崽添乱……”
那天连哭带哄的盛恪才不生他气,哪儿能再提这事儿啊!
傅渊逸偷偷瞄着盛恪,觉得得转移火力,于是招他二爹到一旁接着告状,“二爹,哥这段时间每天都回来。”
陈思凌一双笑眼在自家崽身上打了个转,“怎么的?想让我给你哥劝回去?”
“嗯呢。”傅渊逸点点头,“他高三,咋能为了我这么来回跑啊?你看他都瘦成啥样了。”
陈思凌抱着胳膊打量了一番盛恪,点头总结:“确实瘦了。”
盛恪:“……”
傅渊逸:“是吧……我说了,哥还不信呢。”
盛恪冷着调子,还是说没瘦。
傅渊逸不动声色拽了下他二爹,陈思凌把蒸汽眼罩往下一扯,罩住自家崽的大眼睛,然后对盛恪说:“行了,你弟我替你看着,你好好回学校去。”
盛恪一愣。
等回过神,已是满背凉意。
他不敢看陈思凌,怕他话里有话。
于是埋着头,“嗯”了一声,飞速躲回自己房间。
背脊抵着门,听着门外傅渊逸和陈思凌的聊天声,一股窒息感漫上心头。
他是无耻的,也是恐惧的。
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伪装沉稳,唯独在陈思凌面前慌乱无措。
他害怕傅渊逸过分的亲近,让他露出情绪上的蛛丝马迹。
也害怕自己矫枉过正,与傅渊逸刻意保持距离的后果,是更快地失去伪装。
原因无他,只因他是惊弓鸟,是小偷,会控制不住地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加以极端的揣测,怕他们意有所指。
但他害怕的从来不是被发现后的羞耻,他不在乎任何人对他的唾骂与指摘,他怕的只有一件事,他怕陈思凌知道后,会带走傅渊逸。
他可以待在任何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溃烂般地活着,却不想、也不能失去傅渊逸。
他不敢赌陈思凌的心思,不敢冒一分一毫的风险。
他只能逃,逃回学校。
但他这一逃,愁坏了什么也不知道的傅渊逸。
傅渊逸盘坐在沙发上,愁得直揪自己的卷毛。
陈思凌悠哉吃着果切,瞥他一眼,“本来头发也不多,别揪秃了。”
“哪儿啊!”傅渊逸不满,“我头发可多。”盛恪给他吹头发都得吹个几分钟呢。
“愁啥呢,苦成喇叭花了。”
傅渊逸挪着屁股过来,“二爹,你说我哥是不是又生气了?”
陈思凌挑了挑眉:“听你这口气,你老惹盛恪?”
“没!”傅渊逸赶紧否认,“是我哥气性太大了。”
“啧,盛恪不在家,你可劲蛐蛐是吧?”
傅渊逸傻嘿嘿地一笑。
隔半晌,陈思凌的声音又幽幽飘上来,“盛恪马上高考了,你少烦他。”
刚拿起手机的傅渊逸:“……,我哪儿烦了啊……”说着,强行点了个小游戏玩。
“你好好的别生病就给你哥省不少事儿了。”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傅渊逸嘟嘟囔囔,“以后我哥习惯了我弱了吧唧的样子,应该就好了吧。”
陈思凌无语地笑,“你不能自己争点气?”
“我也想争气,不想让你们这么担心。老这儿疼那儿疼,我自己也烦呢。”
陈思凌默了一瞬,揪了揪傅渊逸的脸,“怪二爹。那个时候没好好顾你。”
傅渊逸听他这么说,鼻子一下就酸了。
那个时候他和凌遇,一死一重伤,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都是陈思凌一个人咬牙挺过来的。
陈思凌要操办凌遇的丧事。
人走得突然,身后事便也像洪水猛兽般扑咬着,要把活下来的人一块块撕烂。
凌遇的母亲哭晕好几回。
陈思凌也想崩溃,也想疯,那样就能忘了失去凌遇到底有多疼。
他甚至想让酒驾司机给凌遇赔命,他再抵命给司机好了,无所谓,没有了凌遇的世界,他一刻也不想待。
他和凌遇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一起,老天爷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的凌哥带走了。
一切都烂透了。
可从重症监护室传出来的一张张病危通知,又一遍遍将他拉回这个痛苦的世界。
医院的走廊真的很冷。
重症监护室外的哭声也真的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