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睁开眼睛,天已经彻底黑了,孤儿院的窗帘与阴影融为一体,几颗稀疏的星辰挂在天际,聊胜于无。
为了节省电费屋里只点着一盏灯,太宰治就着这点光线翻看手里绛红色的书籍。
孤儿院的病房质量不好,一米五以上的人压根躺不直,中岛敦半截小腿都露在外边,身体一动病床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般发出吱呀吱呀的求饶。
刚睡醒,中岛敦头脑还不清醒,呆呆看着太宰治的身影发呆,良久,屋里响起他虚弱的声音,“太宰先生,我死掉了吗?”
太宰治动作一顿,抬头看他,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见到您了。”白发少年表情出奇的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没有逻辑,“天堂装修原来和孤儿院医务室一模一样吗?”
“那是因为你就在孤儿院医务室。”太宰治合上书,“遗憾的通知你敦君,天堂和地狱暂时都没有招揽你的想法。”
“至于我,我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像我这种人死后肯定会下地狱。”太宰治表情玩味,眼神轻蔑。
中岛敦压根就没多余的脑子思考这件事,他只是茫然的问:“所以您还活着。”
“虽然难过,但是是的,我还活着。”太宰嘴唇嗫嚅像是骂了一句,“太让人难过了。”
中岛敦全身心都在太宰治还活着这件事上,压根顾不得其他,“您还活着……”
太宰治:“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了。”
“那真是太好了!”他完全不顾苏醒后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想从病床上下来。
少年青涩的气息裹挟糖果的甜,洗衣粉的香填满太宰治因过往伤痛造成的缺口,“谢谢您还活着。”
谢谢你选择这个世界。
恍惚间,中岛敦似乎听见太宰治的叹息,浅浅一声,落在心上。
这话说完空气都安静了,太宰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又立马被抱紧。
太黏糊了。
他表情古怪,自从拥有自理能力后太宰治很少与他人有过于亲密接触,四岁之后他就不和母亲一起住了,像这种一抱抱好几分钟他从来没经历过。
“好了吗?”太宰用手戳他。
晕过一次中岛敦没有之前激动,心情平复下来,松开太宰治,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好了。”
“好了就行。”
太宰治温柔的时候可以很温柔,让你察觉不到半点,中岛敦本就情绪不稳,是套话的好时机。
压根不用聊起那天,太宰治只和他聊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就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与他猜测的一样,中岛敦对他的信任度非常高,可以说完全不设防,问什么答什么。
直到少年脸上明显露出疲色太宰治才体贴的替他盖上被子,“你刚醒,睡不着也躺着休息一会。”
中岛敦却问:“您会留在横滨吗?”
从太宰治口中他知晓自己昏睡了整整三天,中间泉镜花来看过一次。
太宰治按着门框,一轮巨大的圆月在他背后升起,夜色朦胧,晚风醉人,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散发出森冷寒光,白光落在太宰治那双鸢色瞳孔中泛出类似金属的光泽,黑发青年微微一笑,说:“敦君,你该走出来了,还有人在等你。”
“别困在过去。”
这是太宰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关上门,把压抑的哭声留在里面。
*
太宰治来时没有带来什么,走时仍然两手空空。
芥川银明天还有课,已经回家了,这个时间点孩子们还在睡觉。大门没关,拉开发出叮铃咣当的碰撞声,一个白色身影静静沐浴在月色中。
“我以为你会在床上睡觉。”
“你有点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太宰治率先解释,“小孩子总是多愁善感的,有点吵闹。”
森鸥外轻笑,“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本来中岛敦在他这待上几个月调整心态说不定还真能遵从太宰治的遗言到武装侦探社工作,结果太宰治一来森鸥外几个月白干,他又开始琢磨怎么回港口mafia了。
“你呢?”
“什么?”森鸥外装傻。
“你为什么不睡觉?”特意到门口堵他。
森鸥外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他把车钥匙给太宰治:“怕你打不到车,你看我对你多好。”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太宰治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毕竟以后都见不到了。”
“怎么可能。”森鸥外哈哈大笑。
“说的也是。”
黑.手.党的爱是掺杂着谎言和欺骗之间那一点点真心。
森鸥外的车是孤儿院采买物资配备的车辆,据他本人所说,太宰治把车开走后会有人把车开回来。车辆外表很普通的小面包车,里面则被顽皮的孩子贴上五颜六色的小动物贴纸,方向盘上用彩铅画着各色小花小草,尽管颜色稍稍有些褪色但还是能看出车辆主人的珍惜,开车时特意避开孩子们的作品。
森鸥外这个孤儿院院长做得居然还不错。
太宰观察车内环境,手一伸从副驾驶的储物盒里拿出一件物品——一幅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