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有记忆。
记忆代表的过去在这具身体中凝结成无形的冰,直到第六母虫在无尽的杀戮带来的死亡与新生中察觉到冰锥的刺痛。
直到祂在绝望中杀死了自己。
从第六母虫的遗骸中诞生了第七母虫,那是赐予祂生命的存在。
可第七母虫的记忆是静止的画。
静止到死寂的画。
需要一点活动,需要一点改变吧?
那具不曾活动过的躯体表面开始浮现裂痕,发光的液体潺潺流下,直到凝聚成一团不成形的生物,再看不出有任何虫族的色彩。
过往母虫的遗骸堆叠在一起成为孕育祂的苗床,祂又在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履行着自己的责任。
不同于已经改换的祂,孩子们依旧是和之前一样的,需要蜷缩在薄薄的卵壳下,精心呵护才能破壳长大。从壳里出来的孩子也基本是一个模样。使用了数万年的基因在前几代母虫的改良下能制造“完美无瑕”的孩子。
就和这完美的母巢中心一样。
红黑的母巢网络是虫母源留下的礼物,服从祂的思维,却又像有自我意识,不会畸变也不会死亡。
但“死亡”好似也并不会发生在祂身上。
之前的母虫算是死了吗?就像祂的孩子们那样,在某一日突然蜷缩起肢体变得僵硬,祂用母巢网络如何摆弄也无法获得孩子的反应。
但祂的躯体还能活动,这也是第七母虫的躯体,残留的遗骸更像是褪去的壳,何况外在物质的更替不影响记忆的保留。
可祂们能视为同一个个体嘛?
祂经常这么问自己,也经常斩钉截铁的回答自己道:不能。
祂只是祂自己,祂不是任何过去的母虫。
但这也只是祂自己的想法,外来者们并不能分辨祂究竟是哪一位母虫。
新诞生的?还是过去旧有的?
自然这祂想要澄清的差异,也需要自己说出。
和之前的那几位不一样,祂不讨厌外面的来者,第一母虫同胞的后代能得到祂的礼待,释放友好信号的异族也能得到祂的善意。
也正是这带着善意的交流让外面的智慧种们知道,旧日虫族并非是没有智慧的存在,但围绕着祂的谜团依旧没有散去,那些外来者试图向祂询问求解,可祂又如何知道呢?
祂并非全知全能。
祂也会好奇很多事,对自己,对母巢,对祂所生下的孩子,和由他们一起组成的种族。
但没有谁能来给祂解释,记忆也只能提供支离破碎的信息。祂能从中找到问题和答案,但它们不相匹配。而那些匹配的,也没有连起双方的论证的过程。
恰如祂眼下思索的问题,斯氏虫族为何会存在除了大总督外的有自我意识的个体?
他为何不恐惧我?他为何不对我散发敌意?
缠成茧的母巢网络稍微松解,那个虫子的呼吸变得急促了,或许是没留够空间的缘故。
卧着的祂想着。
一颗温暖的液体突然滴在活动的母巢网络上,随后如急骤的泪珠砸在上面。
清晰至极的声响,但母巢网络传输给祂的信号来得迟了些,祂将两者结合才意识到那个被抓住的虫子究竟怎么了。
“你为什么哭呢?”
祂“问”道,为了振动产生声音,祂在躯体上掏出了一个红色的空腔,薄膜无规律的长着,这里不仅是发出声音的地方也
是接收声音的地方。
那个虫子为何哭呢?
没能听到回答只听到哽咽的祂又开始思考了,祂不是第一次见到外来者的眼泪,可这貌似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祂曾在那些哭泣的外来者身上感受到恐惧怨恨一类的东西。
但这个虫子没有呀,这个虫子的情绪也和他自己一样混乱。
需要再仔细的解析吗?
可那取代祂肢体的灵触,还没能细细剥离那些发散且纠缠在一起的情绪丝,那个虫子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把那些发散的情绪丝收回去了。
失去玩乐的祂产生了一瞬的失望,“色斑”也浮到体表,想更清楚的“看看”这个虫子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但祂只听见了一句话。
“伟大的母虫,您…需要一位替您看世界的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