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殿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楚帝是个不喜热闹的人,往往殿内宫女太监甚少,唯有寥寥几位手脚麻利的可以入殿侍奉,且是远远的侍奉,进不到他身侧。
秦极站在远处冷眼旁观楚云璃被两个小宫女架着扇了巴掌,左右各一下,剩下的处罚则是禁足楚云台,三月后方可离开。
宫里向来捧高踩低,楚帝明知宫内的势利眼们刚刚对完成差事的楚云璃有所改观,紧接着又因为楚云璃的一句话乱了心神,再次将爬上高处的楚云璃一脚踢了下去。
“朕还以为你学聪明了,竟不想,还是这般面孔!”
楚帝挥了挥衣袖,双眼瞪圆狠厉的看向双颊泛红的楚云璃,颇有些痛惜的模样。
“父皇,母妃毕竟中的是解忧毒!解忧毒向来入体难医,母妃原本那般柔嫩的身子,如今也瘦成了枯柴朽木,父皇您不会不知啊!!”
楚云璃眼含热泪,眼尾酸涩悲痛的滚下晶莹泪珠,双手无力的撑在地面上,胸口灼烧着仿若下一秒便要将心神烧尽。
“你说……什么?”
万籁俱寂,楚帝本是双手垂在身后面带温热,那怒火从胸口腾起又被楚云璃一句话轻易烧灼的更胜。
“解忧毒?什么解忧毒?”
他双眼微眯,毒蛇吐芯般牢牢盯着面前瘦削的身影,似是要从那殷红唇齿中窥见几分虚假,眸底汹涌翻腾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怒意。
“父皇,难道不知?”楚云璃错愕抬头,看向同样略微失神的楚帝,心下又沉了沉,“可林太医确实如此告知于我,儿臣怎敢欺瞒父皇?”
她仔细目视着楚帝不动如山的面容渐渐出现裂痕,眉眼微蹙,唇角抿起,脸颊细纹微不可查的缠着绕着,将他眼底溢出的几分怒意轻易表露,惊讶的黑瞳略微闪烁缩紧。
“你……”
“陛下。”
忽而,楚帝正欲开口,却被秦极忽而制止住,上前一步跪下,双手恭敬的向前展开覆在地上。
“陛下,更深露重,玉美人刚刚传报头疼眼晕,想要让陛下前去看上一看……”
他斜着眉眼小心翼翼盯着楚帝脚跟处的金黄色龙纹衣摆,双手平摊开来,似老树根般扎根在后,静静贴服着,不动声色。
殿内声音再次落下,楚帝闻言转瞬又敛了心神,眉目展开,又重回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将目光从楚云璃身上收回。
“既如此,那便传太医去吧。”
回过神来,楚帝似是觉得自己方才险些失态,忽又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上,好整以暇的抬起衣袖,理了理衣襟。
“父皇,儿臣……”
楚云璃跪在殿上,双膝将冰凉地面捂得温热,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位高坐台上的父亲,“儿臣,儿臣只求……”
“退下吧。”
面对楚云璃再次开口的隐忍诉求,楚帝再次装作仿若未闻的模样,端起茶盏,好心肠一般“施恩”。
“你办了好差事,禁足之后,便独立设了公主府,从此离开楚云台吧。”
沉沉的声响在店内反复响彻,楚云璃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三两极有眼力见的小宫女乖顺“请”了出去。
脸侧的胀痛无时无刻不刺挠着她的精神,她不明白为何刚刚楚帝的反应这般古怪,就像是从来不知云妃之毒究竟为何,以及,不知云妃身上为何会中了毒一般荒谬。
荒谬!
楚云璃额上腾出细汗,脊背发凉,顺着满身的肌肤肆意扩散,深入骨髓。
是啊,多么荒谬!
明明是楚帝下令责罚云妃,然而着责罚者竟连究竟责罚的是什么都不知,明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好人模样,岂不是荒谬?
阴沉天空不见半抹乌云,月光细微在头上悬着,阵阵冷风撩拨起楚云璃的衣袖,她望着远处沾染了红色的砖块,双臂不由自主的收拢在身前,团在一起奢求着片刻温暖。
————
东宫内,洛北带了楚帝杖毙常遇以及斥责禁足楚云璃的消息赶来。
彼时楚玙正巧与曹阁老聊到宸王进京火烧店铺之事,曹阁老只是平淡唏嘘两言不置一词,反而是冷箬站在一旁仿若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恶狠狠低声时不时嘟囔一两句,双眼则似有似无的看向季晔那边,恨不能用眼神剜人一刀。
“殿下,陛下责罚了三公主,还说……还说要让她禁足楚云台,之后让她出宫自立公主府,不再让其留在楚云台了。”
洛北声音不大,他抬眼看着楚玙略微沉思着放下茶盏,随后摆了摆手,让自己等一众侍奉的人尽数退下。
“殿下这般气定神闲,难不成是早就料到?”
曹阁老见楚玙波澜不惊的抬手示意,头上玉冠在明灯掩映下闪出白玉之光,与如玉的面容相互掩映着,颇为平静安然。
“不曾,父皇之意,岂能妄加揣摩。之前只是曾经试想过三妹会有出楚云台之日,却不想这般快。”
“不快,而是,慢了。”
曹阁老微微叹气,“三公主是宫中的孤女,老臣说句冒犯的话,即便殿下对其施以援手助她平安,恐怕此等情形也只是白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