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游端正坐好,朝露也顺次端上茶盏。不同于刚刚给赵文成的那盏,这盏茶水是温热且放了一段时间的。
赵文成在京城过得有滋有味,自然喝的茶水也是很好的。而相较于娇生娇养的赵文成,严游却习惯不喝茶而只喝平淡的水。
清水甘甜已是足够,楚云璃特意选了清淡的茶水,温热适宜,是以严游饮下的瞬间,仿若又回到了苍茫无垣的边疆。
“三殿下久等了。严游本应为自己的失礼叩拜,但缘由出自旁人,即便我想拜,却也希望真正失礼之人能率先行礼。”
严游开口,直直目视着垂帘,身子不偏不倚坐在正中,腿脚一钩将衣摆顺势搭在其上。
他说的很是平稳,公正非常,仿佛厅堂之上断案的官司。
“确实,但严公子刚刚也还是行了礼,我是知晓言公子的礼数周全的。”
楚云璃听出严游话中似有似无对刚刚赵文成粗鲁行径的不满,但他竟然想出让自己为他出气,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若是出气,或许他应该向楚佑寻求帮助,而非是自己这个寻求驸马的公主。
看上去并非像是宣泄怒火,而是隐晦提醒。
“周全是为臣本分,自然要克己复礼。”严游听不出楚云璃语气中的息怒,只能听出公主的平和,“殿下听闻刚刚之事,难道不生气?”
“气?”
“自然是气赵文成的无礼,或者,也可以气我言语的粗俗。”
严游恰到好处的提醒着,身子微微向前,颇有探望之意。
“我只是听闻你们有了争执,却不想,你们之间的争执竟这般大……”
“不大,也是失礼。”严游义正词严道,“公主贵胄,应当更加重些礼节。那样即便成婚后,也不会被夫家因为权势忌惮,因为失权而受辱……”
“夫家?”楚云璃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严公子多言甚是。若严公子是我,那应当如何选?”
她故意挑起话题,严游从进门起处处只说旁人未提及自己,像极了在刻意隐瞒什么。
“旁人不知,只要……公主不选我,就好。”
严游似是完全没料到楚云璃会出此一问,他顿了顿,眼神分明停落在那飘荡的珠帘上。
颗颗饱满的珠子相互碰撞,叮当作响,微光透过珠子映射在地面掀起波澜,似清澈湖水扬起涟漪,丝丝缕缕飘荡惬意。
“不选你?”楚云璃轻轻一笑,“你可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寻常人家哪里有这等机缘可以入宫面见公主,求娶公主寻得驸马一职。严游是个铁面无私的人,也是个克己复礼的人,既然不愿当选驸马,那又何必前来?
“大胆!你竟敢嫌弃公主!!”
朝露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大声怒斥。这野蛮人真的好不讲理,明明公主都处处顺着他的话说了,他却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模样,这是装给谁看呢?
“你若清高,就别来……”
“朝露!”楚云璃眼见着小丫头越说越生气,连忙将人拉住。
“失礼了,严公子。”柳叶连忙拉着朝露往后处走,她回头看了一眼严游,却见这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面色更加平和,更多了一丝笑意。
两人离开后,自然这殿内就只剩下楚云璃与严游二人。
楚云璃透过珠帘看向严游,他身形挺拔很是魁梧,相比季晔那书生身段,更多了几丝从军后的戾气,使得人不由自主想要稍稍远离。
“严公子是奉旨而来,不是自愿。此番机缘原以为会是一场幸事,如今倒是有些尴尬……”
她轻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起身。
“公主不必自责,乃是我的不是,我……”
严游冷静的继续说着,本以为楚云璃会像之前放过赵文成一般放过自己,却不想帘后微微浮动,一只玉手探帘而出,紧接着,帘子却被人从内轻易掀开了来。
语音未落,楚云璃踏步而出,面带笑意,眼神却冰冰凉看向严游,唇齿间含了一抹十足的玩味。
“严公子,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她笑着,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语气冰冷,“今日入宫的确实身负使命,却极少有人知道,这其中有几人是‘奉旨前来’。若你听出端倪,刚刚应当及时制止我才是。可你并未听出不对,而是顺势而言,很是自然……”
“所以,严公子,你是奉了何人的旨意前来,还用我多言吗?”
缥缈茶香依旧缓缓融入口鼻,严游却忽而觉得呼吸一滞,很快眼神中划过一丝狠厉,惊得险些要伸手握上腰间的断刃。
明明这不是在边关,而是在皇城,是楚国最安稳之地才是,他却没来由觉得惊愕,觉得仿佛身临险境,下一步就要浑身碎骨。
面前的楚云璃却像极了野兽,忽然带着冷风出现,忽然就要将人吞没,将皮肉撕扯吞下。
这与他印象中的楚云璃有些差距。他明明不记得,三公主是这般模样。
身子不由自主紧绷住,他刚要开口,殿外却又传来通报声——
“皇后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