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低沉嘶哑的笑声,仿佛从剖开的胸膛涌出汩汩血气,一字一顿道:“南乔木死了,朕杀了他。”
拦腰抱起雪霁,齐长宁周身沉郁如暴风雨前压顶的黑云,大步走至床前放下雪霁,覆身将她困在身下:“想用身体换歌玛的命?”他眼中燃着火却冷得令人发颤,扣住雪霁后颈迫她直视:“朕允了。”
齐长宁吻下去。
如狂风,如骤雨,执念深重,吻变作噬,血腥味弥漫于口腔。
从齐长宁口中证实南乔木的死,雪霁泪水漫过,脸上一片冰凉。
她一动不动,连挣扎都没有,齐长宁得不到任何反应,抬起头,对上死气沉沉的幽眸,看到雪霁泪如泉涌却不再抽噎。
仿佛一个活死人。
齐长宁心头一震,松开钳制雪霁的手,声音艰涩:“南乔木还活着。”
雪霁依然一动不动,连南乔木的生讯都不能唤起她的反应。
“朕没杀他,刚刚是气话。”齐长宁为雪霁擦拭泪水,略急切地解释:“是,朕一开始是想杀他为齐恪报仇,但最后留手,没取他的命。”
那晚,如果真的杀了南乔木,齐长宁不敢想雪霁醒来后会做什么,他怕她随他而去。
齐长宁不敢冒险,不敢赌雪霁的命。
一念至此,封喉夺命的一刀收缩力道,避开了颈上动脉。
齐长宁没杀南乔木。
雪霁的泪流个不停,齐长宁怎么擦也擦不干,他声音沙哑,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在喉咙里:“是真的,之后上山搜寻,没有找到南乔木的尸体,萧翰之救走了他……南乔木没死。”
南乔木没死,南乔木还活着。
雪霁捂住脸无声哭泣,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从指间滑落,濡湿了鬓发。
她浑身颤抖,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发泄道:“你走开,我不想听你说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手臂上的新伤旧创一起发作,痛得像心脏撕裂,齐长宁低头看着眼泪模糊、气息不稳的雪霁,第一次居高临下道:“雪霁,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得好好活着;你活着,南乔木才能活着。”
不再看雪霁,齐长宁起身径直走向殿门,在他身后,雪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宣泄着积压的担忧恐惧。
哭过了,她又能抱着与南乔木相聚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沉重的殿门推开又阖上,阳光灿烂,耀眼生花,齐长宁眼前一片黑暗,浑身力气消失殆尽。
他挥手,侯在殿门外的所有人躬身退开。
四下无人,齐长宁猛地低头,喉间压抑良久的一口甜腥涌出,鲜血顺着下巴滑落,滴在地上。他阖眼喘息片刻,额间冷汗密布,脑中依然在想今日之事:散播谣言、鼓动齐都百姓聚集的幕后黑手必是世家。
世家根深蒂固,非拔除几家几姓可根除,今日不过暂时弹压,接下来还会面对更多更刁钻的逼迫。
群情激愤,人心不服,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齐长宁抬手抹掉唇角血迹,站直身体,转身离开。
远远侯在廊下的高常侍看到齐长宁出现,立刻上前等候吩咐。
“竖围挡,封锁凤皇殿,内外加派守卫。”齐长宁淡淡吩咐道:“凤皇殿衣食用度减至十分之一……褫夺雪夫人名号,降为采女,禁止外出。”
高常侍垂首恭应,一一记下。
齐长宁说完离去,毫无留恋。
高常侍扭头回望凤皇殿,这座齐宫中最瑰丽华贵的宫殿,马上就要沦为冷宫;那位绝色无双、盛宠一时的雪夫人,也马上就要降级软禁,恐怕再难见圣颜。
摇摇头,高常侍迅速安排封锁凤皇殿的事宜。
针灸过后,太医令拔下齐长宁头上的针,奉上汤药,忧心忡忡道:“陛下身体亏虚,药丸虽能提振精神却极伤元气,不能常用。需得静养调理,不可动怒,不可妄耗七情,亦不可操劳伤神,更不可消耗体力……”
齐长宁接过黑漆漆的汤药,打断太医令的许多不可:“调养到什么时候,可以出征?”
太医令一愣,旋即脸色大变:“陛下所失鲜血极多,就算精心调养,也只能恢复以往七成……亲征亦不能亲战,非战不可须得速战速决,久战难以维持体力……”
“朕问什么时候能出征,”齐长宁皱眉:“没问你别的。”
“喏。”太医令吓得低下头,估算片刻,小心翼翼道:“若一切顺利,调养得当,半年之后当可出征。”
“太晚了。”齐长宁举起药碗,:“加针加药,朕要在三个月内养好身体,能够出征。”
太医令额上冷汗直冒,却不敢反驳,只唯唯应诺。
齐长宁一口气灌下奇苦无比的药汤,忽然问道:“流产后,能否号脉诊出曾当娠流产?”
此问突如其来,与先前所谈风马牛不相及,太医令一愣,想了想道:“不能。只能诊出气血亏虚,难以确诊曾当娠。”
那就好。齐长宁放下药碗,面容整肃:“雪夫人当娠流产一事,只可你知我知,但有第三人知道,唯你是问。”
太医令连忙伏地叩首:“喏。”犹豫片刻,太医令抬头道:“臣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奏。”
“雪夫人流产后虽得陛下换血相救,终究伤了根本。”
“自今以后,恐怕难以再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