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看到杨槃走来,赶忙闪身躲藏,心道居然有人和金嬷嬷想到一处,都来凤皇殿烧冷灶。
杨槃与守卫交谈几句,微微叹息,取出一支长笛放在唇边,悠悠吹奏,一曲既毕转身离去。
受此启发,朴国香从藏身处出来走近凤皇殿,离守卫远远的,大喊道:“雪夫人,朴国香来看你啦!你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我想办法给你弄来!”
她扯着嗓门连呼数遍,高高围墙内没有回应,守卫却也没驱赶她。
朴国香胆子更大,心中已有计较,最后高喊道:“雪夫人,我每日都会来看望你,等你想到要什么,随时可以告诉我!”
自封禁凤皇殿,齐长宁再未进入后宫,再未宠幸任何人。
魏昭君坐立难安,在得知杨槃与朴国香去过凤皇殿后,终于找到请见齐长宁的理由。
齐长宁端坐案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眸依旧犀利如刀,只脸庞消瘦苍白,唇色淡薄。
“陛下,”魏昭君道:“杨槃与朴国香往凤皇殿探望,实不合规。义妹身体薄弱,如今幽居凤皇殿,臣妾身为义姊,想为她送些补品,还请陛下垂示,何物适宜?”
雪霁当娠流产是秘密,服用补品只由太医令定夺。
齐长宁闻言头也不抬:“不用。”顿了顿,又道:“那两人违规探望,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冷酷无情,往日宠爱烟消云散。
魏昭君离齐长宁很近,白日正盛,阳光炽烈,照在齐长宁脸上,眉宇间的竖纹、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大热天气,玄色深衣外罩着厚襦,竟不见一丝汗迹。
魏昭君想,或许魏无相透露给她的消息是真的,陛下为了追回雪霁,身负重伤。
她的夫君,为雪霁付出太多,然而雪霁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素有胃疾,如今不在军中奔波,正该好好调养,不可劳累太过。”魏昭君柔声劝慰:“义妹迟早会知晓陛下待她的心意,臣妾可去凤皇殿……”
不,她不必知道——她不想听朕说话,也不想再看到朕。
齐长宁打断魏昭君的话:“凤皇殿朕自有安排,你不必管。”
阿吉勒带着载满战利品的车队进入齐境,一路欣赏大齐风物,观之不足。
待行到齐都近郊,远远望见雄伟的都城轮廓,巴督忍不住策马上前,忐忑道:“阿吉勒,我们接连吃了几次败仗,此来是向军主求援,是不是应该换下这身鲜亮衣服,像汉人说的那样,负荆请罪?”
“巴督,你用错典故了,不是负荆请罪,是彩衣娱亲。”阿吉勒狭长的眼中闪过促狭:“军主现在已是大齐天子,我们是他的子民,应视陛下如父。侍奉父亲,讨父亲欢心,正该穿得花哨,你最好再插朵花。”
巴督听出阿吉勒在揶揄,不由皱眉瞪起眼睛:“就要拜见军主,阿吉勒,你一点不心虚吗?”
“我为什么要心虚?”阿吉勒回头,指着满车战利品:“木泰的宝库叫我搬了两处,追随木泰的部族长死在我的箭下,他的骏马照夜狮子白进献给军主,军主很是喜欢,直夸我天生将才。这回进献的宝物世所罕见,军主见了一定也喜欢,巴督,打起精神来,别老想着请罪。”
“军主给钱给粮,对我们寄望甚深。”巴督叹气:“之前一路大胜,却输了几场关键战役,让木泰起死回生,重新起势,我实在愧见军主。”
“胜败乃兵家常事。”阿吉勒笑道:“怎么说木泰也是大单于,没那么容易彻底打败。军主领兵多年,自然明白。”
“你说得对。”巴督看着齐都巍峨的城墙,点头同意阿吉勒的说法:“世上只有一个军主,虎兕军从无败绩,我不该拿我们和他们比。”巴督松开眉头,策马加鞭:“阿吉勒,走,我们去向军主请罪,然后请军主出兵。”
阿吉勒落在巴督身后,看着巍峨齐都,笑容蒙上一层阴翳。
为防有人潜伏,凤皇殿庭院中的树木皆已移除,就连池水亦已填平。
盛夏炎热,阳光照在庭院花丛草间,反出白花花的光,那些曾栖息在高树上的小鸟,不知去了何方,凤皇殿不再有百啭千声的悦耳鸟鸣。
如今雪霁不管做什么,身边总跟着十余人。
她不再佩戴任何坚硬的饰品,长发只用缯带系在身后,饮食器具亦换成摔不碎的楠木碗。
没有人同她说话,只在她说出想要什么的时候,才由女官回应:“可”或者“不可”。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雪霁没什么怨言——只要南乔木还活着,她可以不再与他相见,她不希望南乔木再次冒险来接她。
齐长宁不会容忍第二次。
每日除了吃睡,就是发呆,她不再用读书或者弹琴打发时间。
雪霁封心锁情,不再说多余的话,也不再提什么要求,活成一个木头人,听到殿外传来的悠扬笛声也无动于衷。
直到这日,安静如同古墓的凤皇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沉寂:“小雀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赵姬提着一坛酒,在毒辣的阳光中大剌剌走来:“老娘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