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我的替身,可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早在我之前就认识了他,也许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你,因为我从江湖而来,与呆在京城的人不太一样,他觉得新鲜。”
她尽量说的委婉,有时候没必要事事都弄得清清楚楚。她与萧止已没有什么缘分了,没必要坏人姻缘。
宁若兰眼里有了丝微光。
“不是吗?”她低声呢喃,“那就好。”突然咳了几声,肺里声音沉闷滞涩。
“萧止他待你不够好吗?”裴萝神色微凝。
宁若兰微笑:“极好。”
“所以他是喜欢你的,从来只是因为你,与我无关。”裴萝垂下眼睛,“我可以救你。”
方才宁若兰进来时,裴萝就已经闻到了沉芝草的气味。唯一有沉芝草的人,吃下了沉芝草。
宁若兰眼神闪烁:“我杀你,你救我?”
裴萝平静:“是,定罪不是我的事,如果你需要,我就救你。”
“不了。”宁若兰道,一个尾音拖得老长,似是累了,又似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胸口顺畅,道,“不救了,活着又怎么样?我不想被打进冷宫再苟活几十年,不如死了干净脆爽。”
她看了裴萝一眼,忽地笑了,眯起眼睛,随即咳得越发厉害,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是毒素在侵吞五脏,咳了一会儿,平静下来。
“裴萝,我真是讨厌你,从我第一眼见你,我就讨厌你,可我又真羡慕你,你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人就都会爱你。”
“甚至连我都……恨不动你了,你还真是个……坏女人。”
又开始咳,夜的静被搅得支离破碎,裴萝从桌案边过来,想用穴位法替她纾解好轻松一些,宁若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表情痛苦,手指痉挛弯曲,抓的裴萝指骨发疼。
裴萝什么也没说,默默忍着。
“如果我们不在这种境况下相识,或许会成为朋友,亦或是……是姐妹也说不定,可我们偏偏这样认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我只能成为敌人,只能活一个。”
“下辈子,我也学你,当一颗兰草去,长在深山里,就长你旁边,和你做个姐妹吧,再不管这凡尘琐事,任他想……想爱谁爱谁。”
她呼吸急促,渐渐句不成句:“都是我……我逼迫了我妹妹偷你的花草,她还小,我……我自作自受,救……救她!”
“求求你,裴……”
手缓慢地松开了,宁若兰闭上眼,倒进裴萝怀里,脸色微红,唇色如血。
门缝里刮来一阵冷风,倏然吹灭一盏蜡烛,烛芯拧结着,飘出一股淡淡的烟,烟消雾散后,再没声息。
雨滴答滴答。
怀里的人冷去了。
裴萝松开手,把宁若兰从香灰里挪出来,借着烛光轻轻掸掉她身上的灰土,收拾干净,安放在烛光下,又整理好揉乱的衣襟,烛火为她覆上一层稀薄的温暖,像是真的睡去了。
拿起一块布,把地面收拾干净,没再过去看书,坐在地上,安静地发了会儿愣。
手抹了一下,是一层泪,不知为谁而流。
她想念裴云庭,为萧止无奈,也为宁若兰难过。
逃不脱皇城,逃不脱命运,终是因果轮回,自作者自受。
天边第一缕白浅浅浮现时,裴云庭便押着浔桑,袖子中揣着蝴蝶入了宫。萧止亦是一夜未眠,接见了他。
两人立在清心殿宽阔的内殿,一同等着日光出现。
当日光倾洒,感受到外界流动的气息,沉香蝶开始苏醒。
它扇着翅膀,长长的黑色触角微颤,径直掠过一大群浸染了各种花香的小宫女,飞向一处停下来,是还未苏醒的浔桑。
蝴蝶落在她绑缚着的手上,趴伏下翅膀,虔诚如同膜拜,久久不去。
真相已明。
裴云庭走过去,轻手捏住蝴蝶翅膀,小心放回盒中,盖上盒盖,转身对萧止施礼:“臣弟恳求皇兄放回裴萝,她与此事无关。”
萧止准了。
一前一后赶往关押裴萝和宁若兰的佛堂,正走着,萧止却不知怎么心口疼了一瞬,扭曲的感觉强烈,竟在平地上绊了一跤,差点当众摔出去,裴云庭及时拉住他的手臂。
“皇兄小心!”
萧止站稳,望向前头佛堂紧闭着的红门,摆摆手:“无事。”
走上前来推开一重又一重的门,直到最后一扇门。
裴萝坐在地上一个旧垫子上,抱着膝盖,身子蜷成一团,垂着头,听见声音抬起眼睛望向裴云庭,再也忍不住,眼泪如珍珠一样掉下来。
她的身旁,是早已僵硬的宁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