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个,还有这个一起嚼碎了吞下去,要是苦,就着这个水咽下去。”她递过去两片止血功效的叶子。
她的心境陡然就不一样了,方才对国公爷的态度是爱死不死的,反正也就那样。
如今知道他也算受害者,不由得惺惺相惜起来,毕竟有从前的救命之恩,安楚不至于忘恩负义。
“可你的手怎么办?”
她的指尖几乎血肉模糊,方才在岩石上磨的,天气寒凉,一开始伤口发烫发痛,后来便失去了知觉。
“我不疼,这都是小伤。”安楚固执地摇了摇头。
“看着就疼,不要嘴硬。”裴谦默默垂眸,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怎的感觉你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安楚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习惯性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掩在背后。
裴谦想起了自己那年出征北地,大雪封关,无数的将士的尸首被埋在大雪和冻土里。
万人坑,故人魂。
一夜久别终不归。
他站在满目疮痍的冻土废墟上,萧瑟的寒风里,强撑着疲惫,拖着绷紧到极致的身体,望着遥远的郢都。
倒下后真想闭上眼便再也不睁开。
与这场雪葬在一起,与他同生共死的亲兵死在一处。
他躺在死人堆里,埋葬他的土快要落满他的全身。
那时也曾有人这样向他伸出手,把他从万人坑里拉出来。
他重新睁开了眼,那双不甘示弱又哀愤不绝的眼——只要让他活下去,他注定要不择手段地报仇。
当然,最后他也做到了。
班师回朝的少年将军风光无限,坐在高头大马上,笑看人生的颓败和荣华。
谁都不知道他命悬一线的恐惧和痛苦,以及面临濒死关头的释然。
看着安楚不近人情的模样,裴谦却堂而皇之地站了起来,好似没受过伤那般,顺手还将自己的腰带拽了下来。
一把拽住转身就要躲的安楚,点了她肩上的两处大穴。
于是安楚就这么定在了原地。
安楚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睁睁看着国公爷将自己的手捆了个严实。
“真恶俗,呸。”
裴谦垂眸,目光落在被捆住的双手:“没见过哪个女孩像你这样不在意自己的手的,手可是人的第二张脸。”
“国公是觉得我第一张脸不好看?”安楚不服气道。
裴谦动作轻柔,看着少女倔强又脏兮兮的脸庞,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
好看是好看的,隐隐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傲劲儿,美得更有韵味了。
那种无处不在的青檀气息充斥着安楚的鼻端,她瞪着眼,满眼都是裴谦那张如珠如月的脸。
他那微微下垂的眼睑,羽睫落下一阵淡淡的弧影,像未盈满的明月,像一片长着桃林的宁静岛屿,漂浮着,藏匿在云烟的尽头。
“放手!谁允许你掐我后颈了!”安楚大骇,她最讨厌别人动她脖颈,这样的动作正是掐住她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
这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我给你处理伤口。”
裴谦的动作十分轻缓,但速度不慢,有条不紊的,将少女手上的伤抚平。
她的唇生得薄而柔软,淡淡的光线下轮廓分明,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泽,介于温柔与明朗中间。
裴谦心神一荡,心头一阵悸动。
那一刻,他有点想要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如同蝶落花蕊,如同蜻蜓湖面一掠——那该是多么甜蜜的滋味,刹那间他们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安楚好像能动了,手脚微微酸麻,但能活动。
看来只有半柱香的功夫,这人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安楚向来不喜欢袒露自己的脆弱,这样只会让自己显得更无用。
她的痛苦依旧要由她自己来承受,却在与此同时接受不怀好意之人的嘲讽甚至是死手。
少女习惯将心事藏匿,若是不开口,痛苦那便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你自己的伤呢?”安楚看着眼前的男人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烤火。
他原本衣着华贵,此刻却衣衫褴褛。
“无碍。”
“我采回来是给你用的……如今你却用到了……这般无用的地方,我自己都心疼了。”
“什么是无用?你要知道,你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值得被珍惜的,你最该心疼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