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冕从简牍中抬起头来,看向花窗时整个人当场僵住。他每日点灯熬油地记录各宗动向消息,窗边的案上也摆了灯盏,此刻将窗外的人影映得一清二楚。
云冕回过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姜振清一手比了个“嘘”,一手牢牢按住窗框,谨防云冕同霍追一般猝不及防破窗而出——这里稍有些动静,就容易被云氏子弟注意到,她不想弄出不好收场的局面。
“别动。”姜振清说。
云冕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不动了,小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我才不信你会死在里面,到底是发生什么了,灵力暴乱吗?还有现在这是为何,要这般偷偷摸摸的?”
“我没事?”姜振清声音有些飘忽,似问非问,又自行嗯了一声,“可是阿虞死在里面了。”
窗内默然片刻,姜振清继续说:“不是意外,是自在堂的手笔。”
“什么!”云冕惊呼,他出身世家,单凭这一句话再联想从前纠葛就能猜个七七八八,那么姜振清此刻行径,便是在为一场天翻地覆的报复做准备。
“我会掀了自在堂,替她报仇。”
云冕心底咯噔一声,颤声问:“可是掌门怎么会同意?”
“嗯,我已经叛出三妙府了。”
“这……那你……”
云冕开始说不出话了,他才思敏捷,又太了解姜振清的性子,很快便清楚这句话背后匹配的是什么计划,也清楚她今夜此行的目的了。
下一刻,姜振清很轻的声音沉重地向他碾过来。
“你跟我去吗?”
“清姐!我当然……”云冕几乎是下意识地应声,但话说不完又卡回了喉咙里。
有风从窗缝钻进来,烛火微微摇晃,她的影子也跟着晃起来。按着窗棂的手,腕上条状的影是那枚极为衬她的华贵翠玉手镯。
那可不单单是能够储物的珍品配饰,那是云氏主母的信物,全家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他真心想做的事,全家人便也会真心实意地支持,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一旦他跟着姜振清去了,他自己死活不论,整个剑台云氏都会因为他的行径成为问心宗发难的靶子,他的罪人之名也会烙在云氏一族上……千万种思绪一起涌进脑袋,裹挟着巨大的恐慌,云冕尚未作出选择,却发现怎么选得到的结果好像都是痛苦。
八息,姜振清在外面站久了,四肢冰凉,心也不可避免地冷下去。
九息,相隔一扇窗纸,窗内身影已经是少年人轮廓,不再是那个不管不顾只要跟着她的小孩子了。
第十息,姜振清片语未留,转身遁光而去。
人影闪过,云冕揉了揉眼睛,意识到她走了的瞬间心跳都停了一拍,呆愣愣地在窗前站了许久才木偶一样推开了窗。
人没有,影没有,连风雪都停了,什么都没有。夜色里目之所及只剩一座巍峨的剑门关大阵,和绕于其上的绵延不绝的云氏宗族居所。
云冕回到桌前思索,不知不觉就枯坐一夜,纷杂凌乱的信息里最后碾压过一切的还是最初在灼华城,她月下磨刀霍霍的那一幕。
烛火燃尽,日上三竿,云冕咬了咬牙,翻出族谱冲向了父亲的院落。
人如果硬要做出一个选择,是不会做不出来的。这种时刻若是不能跟着她,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至于家族亲眷,只能说不肖子孙云冕问心有愧,日后就当剑台云氏从没有过这个人吧。
云冕迅速卷了一批得用的法宝,琢磨出几条去自在堂的路,当即便出发。唯一的问题是不知姜振清要几时去寻仇,只能一边搜寻一边祈愿,希望途中能追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