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吗?”
南北点点头。
夜晚的海洋只有月光作为照明,一旦厚重的云层把月亮遮住,两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过此时,远处正在燃烧的小岛就像是一座灯塔,照亮着两人的方向。波光粼粼里,地面在疯狂燃烧;水下,同样是令人胆寒的橙色火焰,以及燃烧的洋流。
夜晚冰凉的风吹着时影的脸。
疲惫了一天一夜的她终于松开了紧绷的神经,整个人瘫倒在甲板上,凝视着即将变浅的天色。
忽然,她想到什么,戳了戳南北,“那个卷轴里,是什么内容?”
还想着卷轴呢。
南北有样学样,也躺在甲板上。微微咸湿的海风让她有些不适,但很快这种不适就被离开的狂喜遮盖住了。南北从怀里掏出卷轴,直接丢给时影,“你自己看吧,看完跟我讲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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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影吾女,
若是读到这里,我大约已经不在了。不过我早已经预料到,这就是我的命运,与你无关的命运。时影,我好希望能够见到你,能够摸摸你,你应该是软乎乎的,白嫩嫩的,就像是最饱满的那颗玉米粒,掐一下就会迸溅出甜滋滋的水。
我好爱你,但是我见不到你。
我把我奉献给了邪神,只有这样,我才能顺利生下你——而不是生出那一堆不知怎么在我肚子里繁衍的珠宝。我心甘情愿给你生命,但我也知道我很残忍,你本可以不用出生在这个岛上,本可以正常地度过一生。你会怪我吗?
时影吾女,你的父亲为了带我出逃,已经被族长处决,他叫时策,是一个很俊俏的青年。所以,我只能偷偷把你生下来,然后把你交给阿乐。虽然阿乐沉默寡言,但他是个好人,是我跟时策都喜欢的好人,我相信他会对你很好的。
阿乐的扳指在时策那边,兜兜转转又跑到我手上,我会把它放进你的襁褓,希望邪神能够一并交给他。
我真害怕啊,我害怕死亡,我也害怕自己没有感受这么多美好。
再见了,我的女儿。】
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是你父母写给你的吧?”南北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相当肆意。“我瞥了一眼,就看到你的名字,赶紧把它收了起来。”
时影笑了笑,“不是写给我的。”
她们只不过是碰巧拥有了同一个名字、同一个代号,但事实上这并不是她。
每个人都会有相当具体的描述,爱也会相当具体地奉献给某一个特定的人。时影知道,这次并不是自己。她并不渴望爱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她,爱是有条件的,爱甚至是一个没有必要的东西,它更像是一种桎梏而非力量,她也绝对不相信诸如“爱让人拥有盔甲”这样的妄言。
所以,刀疤脸并不是她的父亲,而是父母的托孤对象。
或许他们曾经有过某种纠缠的前程往事,但是距离现在都很遥远了。
“南北,跟我说说你的世界吧。”时影转头看她,小船漂浮在海洋上,距离彻底离开还有些时间,她也就如此安然度过难得的清闲时间。
南北耸肩,“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很普通。”
时影看着她,“普通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问倒我了。”海风吹着头发,飘在面颊上,有些痒痒的,“我正在上大学,每天上课就行,周末的时候跟朋友出去玩,仅此而已。很平常的生活。”
像是旧世纪的日子。
时影点点头——她年幼时也以为,自己会过这样的生活,但现在只存在于虚幻的想象里。
“我时常会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并不幸福。但是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我应该会跟他一起搞科研,直到我疲倦的那一天。”南北说起自己的未来与理想,忽然眉飞色舞起来,“他是个非常文人性格的老师,理想主义却又讨厌斗争,未来有机会在谈心室我可以跟你聊更多。”
“谈心室?”
南北忽然回忆起,这还是她的第二个试炼,于是耐心解释道,“女巫塔里有很多设施是需要梵特才能打开的——”
“我知道,图书馆。”时影插嘴。
“对,谈心室也是其中之一。”南北介绍着,“听起来是个没用的安排,但是等到成为正式女巫之后,只有谈心室才能让我们彼此联系,可以开展一些对话,或是交换什么物品;总之,它就像是一个联络站。”
南北忽然直起身子,凝视着远方。
岛屿在视野里消失了。
世界重新变得安静且昏暗,就像是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
“谈心室还可以和一些不存在的人物对话,包括书籍、影视,所有人都可以。”南北站起身,足够多的经验告诉她,分别的时刻即将来临。“所以,努力通过试炼,时影,我们谈心室再见。”
小船撞击到一堵空气墙上。
微微的阻力让时影赶紧扶住边沿,随后看着小船驶入空气墙内,消失不见。
她回过神时,已经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