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巾少女怀疑的眼神从上到下将时影扫了个遍,随后半信半疑地“嗯”了一声,让时影分不清她相没相信。不管如何,时影只大摇大摆地把自己当成医务兵,心安理得地在这个半透风的屋子里坐下,又打算打探些消息。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时影凑了过去,装作好奇。
头巾少女扭捏了片刻,随后含糊地回答。“我是来避难的。”
她的回答不清不楚。
不用她说,时影自然知道,鬼鬼祟祟躲在这里的人肯定是为了避难。
时影点头,“这个年代,谁不是战争的受害者呢?”
如此消极的态度,反而激起了少女对她的好奇。她凑近了些,悄声问道,“你是保皇党的人吗?”
保皇党?
这个词并不在时影的知识范围之内——新世纪没有所谓的“皇帝”,而旧世纪的知识储备并不足以支撑她认识这样的词汇。但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关系到少女对自己后续的信任。
时影捏了捏手指,看着面前一脸天真的少女,隐约感受到她的期待之心。
于是,她莽撞地点头了,但用词相当含糊。“算是吧……”
果然,这个回答让少女满意了,双臂自然垂下,以一种舒展的肢体动作证明她已经放松了警惕。
见状,时影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一步选对了。
她是保皇党的人?那另一方叫什么名字呢?一个保皇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影蹦出无数个疑问,但是终究不能问出口,这必然会引起少女的疑心。
时影的视线在少女身上扫过去:鹅黄色头巾和蕾丝边亚麻长裙,长裙外的浅橙色罩衫,以及她衬裙外的厚重马甲。少女的面孔苍白透明,手指瘦削细嫩,金色的长发油量顺滑,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正看着墙角,不知道正在思考什么。
她好像并不像打扮的这样落魄。
比起来,她更像是贵族本身。
难不成,她是“保皇党”保护的人之一,某个皇亲国戚?而外面的炮弹,难不成都是保护她的?
时影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合理。
“我打算去前线,你呢,要跟着我去吗?”时影看向她,面露认真,“如果你想留在这里等待救援,我送伤员回来的时候会顺路来接你。”
兴许是时影的真挚态度打动了她,头巾少女点了点头。“好,我就呆在这里。”
她如此轻松地相信了时影。
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从角落里扒拉出一把步/枪。
“这是革命派的东西。”她说道,一边递了过来,“这一片都是他们的地盘,你一定万事小心。”
时影点点头。
这把步/枪的枪头装有刺刀,是一把相当先进的武器,既能远攻也能近战。时影光是端起来,就已经觉得相当沉重了,更不要提她得克服巨大的后坐力,准确无误地击杀敌人。
不过,这显然是自己的问题,而非武器的。
看来头巾少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自己最好的东西了。
时影有些过意不去,她的确愧对了少女的信任。但是这样的愧疚转瞬即逝,很快就被对自己命运的忧虑遮盖住了。
于是,她扛着步枪从后门钻出去。
如头巾少女所说,这里都是革命派的地盘,时影独自走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安。这是战争,跟在荒原里对付梦魇魔可不一样,是同一种族攻打同一种族,彼此之间流淌着类似的鲜血。刀剑的寒光里,多少人丢失性命——
而在厮杀中,所有被教育产生的“人性”都退居其次,人类只剩下生物本身存在的“兽性”。
真够吓人的。
她咬着牙往人群里走去。
这里或许几个小时之前还是战场,地面上残留着滚烫的战意,破碎的弹壳散落一地。还有士兵的尸体。
苍白的、流干了鲜血的躯体,安安静静地倒在灰扑扑的地上,似乎已经将一切的前尘往事都忘记,并且前路也没有任何的未来。故事就终结在这里,城市的某个偏僻角落,伴随着破损的墙壁。
他还很年轻,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稚嫩的面孔上残存的最后一幕是痛苦。
时影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满地都是断垣残壁,满地也都是碎裂的躯体。
面孔被战争啃噬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似乎没有经历什么痛苦,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只留下黑洞洞的脑壳,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仿佛那里满是希望。
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才会如此义无反顾?
时影忍不住想要探究。
她习惯于从群体的角度去分析这一切,并不会否认这样的“奉献”毫无道理。但是,站在单一个体的视角,所有的宏大情感都被瓜分成无数分之一,这才会更令人惊诧。
碎片,比起整体,才更令人震撼。
世界在轰鸣,耳膜时不时被炮弹攻击,直至脑袋里全都是尖锐声。时影安静地往前走着,她能预料到,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试炼——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血液里重新长出来了。
眯了眯眼睛,时影看向远处。
似乎革命派的“大本营”就在前面了。
一栋朴素的却结实的、重军把守的土灰色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