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庄瑾雯长久的沉默以及沉默后背那股呼之欲出的崩溃,欧仲霖耸耸肩,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态度,轻声道【那好吧,我呢,就把东西放这儿;你呢,就看着它慢慢想;等你彻底想通了、想明白了,我们再接着聊。啧,那现在我们该干啥呢,你说这大半夜的,我们一大班人,老的小的,也不回家,都呆隔壁陪着你熬呢,实在不容易;诶,随便唠点别的吧,让我想想啊。。。不如,我们就从你父亲过失杀人那件事开始吧。其实嘛,我第一眼就觉得卷宗里对整起案件的前因后果没交代明白,我这人又爱瞎琢磨,就忍不住派人去多了解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庄瑾雯,你早也不是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女孩了吧,如今你对当年的案子有啥想说的不?】这可谓是教科书般的图穷匕见,合着欧仲霖之前不论是情绪上还是口舌上都极富耐性地铺垫了那么老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给庄瑾雯来一发终极大招呢。
不轻不重的“父亲”二字挤进了庄瑾雯的耳膜,但它们还未来得及冲上她的大脑被系统处理,庄瑾雯的躯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剧烈的反应,她几乎是触电般地朝着没剩多少余裕空间的椅子后方挤压那副单薄的身子,手脚并用但不自然地摇摆着、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没有”,然而下一秒她又静如一盏飘零的美人灯般开始不住地断续低喘,体内本来被压抑到极致的情绪触底反弹,“啪”地一下被拉到了最高点,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庄瑾雯接下来要作何回答时,她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握紧双拳、紧闭双眼、破口尖叫起来,这声“一鸣惊人”立即引得隔壁监控室里旁听的众人寒毛直立、齐齐摘掉了耳机,反观距离这个声源最近的欧仲霖,他倒是老神在在斜靠在椅背、等待庄瑾雯完全发泄完这股情绪,期间也仅是微微皱眉缓解了耳膜的不适。
终于,庄瑾雯红着眼抬头、直愣愣地盯着欧仲霖的面庞,她苍白的两颊肌肉轻微抖动着、溢出那再也藏不住的脆弱;她还抿着不剩一丝血色的双唇嗫嚅着,充满血丝的眼珠似乎要望穿对面那两扇沉稳又包容的黑色窗户。
欧仲霖未再进一步刺激庄瑾雯,而是在这样充斥了强烈恐惧的凝视下,开始平淡地叙述道【先简单说说我的猜测吧,如果哪里说得不对,欢迎你随时补充。其实我一直没搞明白,你当年就读的厂区子弟小学,距离工人生活区走路就那么十分钟多,你一个自小在厂区里长大的三年级学生,平时都是自己上下学,在考虑到你父母的就业状况,哪里会需要家长亲自接送呢?可那天好好的、庄涛为何要大中午喝了酒,亲自跑去学校接你放学?而且他不在门口等着,还非常突兀地进了教学楼,接着便与人发生冲突?虽然后果很不幸,你父亲他的确在争执中失手把某位音乐老师推下楼、造成对方伤重不治身亡。不过,让我更好奇的是,庄涛之前一老实巴交的工人、转业成货车司机后几乎整日不着家,难得能休息两天,他为何会与平日都不经常接触的音乐老师脸红急眼呢?我思来想去,这个原因,总归还是得出在你身上吧?庄瑾雯,当年那个音乐老师,是不是私底下对你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儿?】欧仲霖缓缓划出最后一行的结论,在庄瑾雯咬着下唇、不自主地摇头,但始终憋不出半个字的震惊神情中,他语气平稳地继续说道【现在你先别急着否认;我之所以会这么推测,那肯定不是信口开河。今晚我让街道派出所的弟兄们临时加了个班,重新走访了当年你家所在职工楼的邻居,你所就读小学的几位任课老师,还有你父亲入狱后的事宜。虽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大多物是人非,不过你那些老邻居和老师,还是向警方反映了一些非常有用的情况。。。虽然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但不妨还是听一下吧。】
首先,教你们好几个年级音乐课的那个畜生,不出意外他应该是个男女不忌、彻头彻尾的/恋/童/癖/吧;那个变态一毕业就靠着家里的关系安排进了国营厂办子弟学校,简直是老鼠掉进大米缸了;虽然其他几位任课老师时至今日都说得比较隐晦模糊,但他们的言外之意不难理解。那畜生特别“乐于助人”并且“爱护学生”,常常放学后单独留下在课堂上“表现突出的”学生,在音乐教室里亲自辅导他们练习歌唱技巧,美名其曰“能帮助学生进入厂办的学生合唱班”,不容拒绝的诱饵是之后有机会在厂里甚至是区里的各种晚会上登台表演。不仅如此,每逢周末和节假日,他还经常让“颇有音乐天赋的”学生去自己在厂区旁边的住所里学习各种乐器,收费极低甚至是免费,这对当时基本仅靠那点工资维持一家生活、难得能见上几眼昂贵乐器的双职工夫妻来说,有“心善的伯乐”慧眼识好马,愿意不计成本地“培养”他们的孩子,可是不容拒绝的天大好事。更有甚者,如果有些双职工夫妻同时排到夜班,他不仅异常热情还不怕麻烦,积极主动地让父母不放心一人在家的孩子上自家去吃晚饭做作业、过夜,第二天早上还亲自送到学校上课。
其次,你的个别老邻居,在我们民警的追问下,也接连回忆起你当时的反常情况。就在你父亲那事发前不久,本来平时碰见都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嘴甜主动打招呼的小女孩,突然变得郁郁寡欢沉默寡言;原来左邻右舍的叔叔婶婶大爷大妈,不管谁招呼一句,你都愿意去人家里喝个冰饮吃个水果,似乎一夜间变得见人就躲着走、对谁都爱不搭理,也不愿意在楼道里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唱歌玩闹;特别奇怪的是,明明入夏了,你却不穿最喜欢的小裙子了,最常见的短袖短裤都不穿,成天就是清一色的长袖长裤,人家见了都怕你给自己闷中暑了。而你父母,平时过日子都是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可某日、其实也就是你父亲惹出事的前夜,你那木讷老实任劳任怨的父亲,竟被你那无论遇到何事都温柔和气的母亲,追着哭着咒骂成“怂货”“没骨气”“不是男人”;以前烟酒不沾的车间劳模工人、安全生产标兵,转业长途货车司机后更是严于律己,却破天荒地在大白天喝起了烈酒。虽然每人仅提供只言片语,但从这些片段里警方不难拼凑出当时的情况,应该是你身上某些异常状况让你父母看出了端倪,从而发现了那音乐老师对你犯下的恶行,我猜你母亲是极力想要为你讨个说法、要严惩那个畜生,但你父亲似乎有些疑虑或其他考量、稍微犹豫了,才导致二人在当晚的激烈争吵。不过最后,你父亲还是决定到学校去找那个畜生好好算账,对吧?
凭借着卓越的记忆力,欧仲霖清晰地理顺了在这轮审讯开始前不久才一目十行地浏览完的那叠笔录、并做出自己的推测;他就在那么咫尺之间的距离下,静默地看着庄瑾雯被外人一点点剥开了最不堪回首的记忆,正抖动着双肩匍匐在审讯桌前,极力掩藏着层层面具碎裂下还未调整到位的表情。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习惯使然,欧仲霖低声总结道【要是当年你父母在了解情况后主动找警方把那畜生的所作作为曝光出来而不是冲动行事,又或者案发后你父母、以及那些邻居和老师愿意给警方提供这些额外信息协助调查,或许后来很多事情的走向和结果都会不一样。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们的沉默,那畜生的家庭和社会关系还算是有些背景和人脉,有人畏惧被报复而闭口不谈很正常;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为了保护你的隐私,毕竟一个姑娘家,才九岁十岁的年纪出了这样的事儿,父亲因为人命案进去了,而你和你母亲还要面对后续取证和官司,再加上这社会环境使然嘛,不论何时都是人言可畏;可没想到到头来,你父亲最后还是赔上了性命。。。】至此庄瑾雯已是声泪俱下,哭得鼻涕眼泪满面都是,身上再也无一丝一毫那种强打精神的倔强和把自己伪装得密不透风的坚强,欧仲霖只是默默地推过去早准备好的面纸,挥挥手让隔壁送了温水进来,耐性地等着庄瑾雯发泄完这一轮的血与泪;他心里明白,眼下算是成功撬开了这个紧闭的闸口,而这闸口一旦被打开,其中涛涛不绝的恨意和压抑多年的委屈,在没有宣泄干净前,可是很难关上的。
稍许,庄瑾雯抹着红肿的眼角,低头对着那杯温水中自己晃动的残影,带着沙哑的哭腔漫无目的地倾吐道【当时我才三年级呢。。。你们可能看不出来,我从小可喜欢唱歌跳舞了,也好奇尝试各式各样的乐器;不过家里自然没条件供我参加那些fancy的课外特长班,不像现在网络上到处都是免费课程可以蹭、幸运的话二手乐器甚至能低价捡漏;那个年代,能让你正式接触和学习某种乐器的地方无非就是乐行或音乐教师私下开的课外班。所以当某个看起来彬彬有礼又温和开朗的年轻男老师,愿意给他认为“有音乐天赋的”但经济条件有限的学生几乎是免费提供课后和周末培训,哪位求之不得的家长还会对这样占便宜的好事说一个“不”呢?其实一开始我被通知能去参加课外班的时候真的挺开心的,我还记得每次都有四到五名同学一起上课,有的是我同班、有的不是,不过学生好像一直在变动,而且每次都有一名同学被他留下来单独辅导,可那种“特殊待遇”老是没我的份儿;哼,一时间还弄得我挺着急嫉妒的呢。后来终于轮到我被“留堂”、被他“一对一手把手”地精心指导了,好像才回过味来为什么有同学之前兴高采烈地期盼上课,却突然再也不来了。。。】
庄瑾雯灌下几口温水滋润由于尖叫和痛苦而刺痛不已的喉咙,苦笑摇头,艰涩地囔囔道【当年学校和家长对我们这代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性/教/育/呀,如今这个社会不还是“谈/性/变/色”么,更何况是那个年代;不过就算我那时啥也不懂,被“留堂”几次之后,心里也隐隐知道他对我做的那些事儿肯定是不对的;肯定在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之间是不正常的、不该发生的。哦,对了、还有更可笑的呢,每次被单独辅导后,我都会被他额外“奖励”一顿丰盛的晚饭或是新奇的玩具、再妥妥地送回家;当然了,他还能毫无廉耻地站在我家门口,当着左邻右舍的面儿,收到我父母溢于言表的感激和奉承。。。当时我也不是没想过和父母说那畜生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但、但他真的好可怕、好像总能提前看穿我的心思,不止一次在学校明里暗里威胁恐吓我,什么以我这样的家庭条件能接触音乐就是奢望,我付出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本就是应该的,已经得了大便宜了;什么他知道我家在哪儿、也认识长途货运公司的老板,要是敢说一个字,就让人上门砸了我家、还能让我爸立马失业;还什么他有的是关系人脉、顶多就是换个学校继续教课开班,但这么丢脸的事儿传出去,以后我们全家都别想抬起头做人了;等等。我在那啥也不懂的年纪,被这么一吓都傻了,哪能有什么主意?要是突然不去上最喜欢的音乐课,又怕被爸妈问东问西时说漏嘴,可我也不知道还能和谁说呀,当然就只能咬着牙忍了下来。。。】
不仅是欧仲霖,隔壁旁听的一众人等都脸色黑得沉如死水,但无人打断,把独自哀伤的沉浸时刻完全交给这个长久都没有地方发泄苦闷的年轻女孩。庄瑾雯双手绞着好几张面纸已成白色碎屑,同时碎掉的还有面纸上浸染的保护壳,她继续低声回忆道【我从记事起就明白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紧巴巴的,我爸妈拼命存钱是为了能在外面买套房、早点搬出不知啥时要推倒改建的厂区宿舍;可谁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也就那栋破楼还好好地站着。。。之后他们被厂里买断,只能忙着到处讨生活;爸爸一跑车就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偶尔回来也是凌晨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中午我放学还没到家他又出车了;妈妈早出晚归、一天跑很多家给人做清洁,早起把一天的饭菜都做了,晚上难得赶回来和我坐一起扒一口饭。。。在那畜生家里经历的事情,好像一辈子那么长啊,熬着熬着,那年夏天来了,有时衣服遮不住身上某些痕迹,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其实我一开始还编得挺好的,说自己体育课摔的,要不就是和同学打闹不小心弄出来的;可是、谁家孩子和同学打闹能在大腿根处留下大人的牙印呀?!后来我爸妈都发火了,要冲去学校找老师同学对峙,我看实在是瞒不住了,还是一五一十全说了。。。】
庄瑾雯那双幽怨的大眼睛再兜不住隐忍的泪水,还是掩面呜咽起来,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地挤出几句悔恨之语【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妈连菜刀都拿起来了、要去和那畜生同归于尽,硬生生被我爸拦下来;我爸那么老实厚道一人、甚至可以说是怂到骨子里的,可他、他为了去学校找那畜生算账,第二天硬是蒙头喝了大半瓶白酒,也要鼓起勇气出门。。。要是我当时咬死了不和他们说一个字,要不就、就坚持是自己不小心伤了,我爸那天就不会去学校了、后来也不会闹出那些事来;我爸要不是因为失手杀人入狱,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呢。。。我们家也不会无端担上那么多外债,竟然还是为了给仇人赔钱?!全都是因为我,我妈这么些年一直过的那么辛苦、没一天能活得轻松自在。。。全都是我害的。。。】听庄瑾雯一口气牵扯出这么多再也回不去的“如果”,欧仲霖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安辰昨天给她的“批语”,那股温和但不带些许个人情感的声音在他脑内回放:“以为自己的过错造成了周围人的不幸,从而无法认同自己还可以获得幸福。最难走出来的不一定是惨痛的失去,而是把一切失去都归罪于自己。心底的愧疚感和罪恶感才最难摆脱、也最容易让人做出冲动之举。”
在两个时空一男一女交叠的声音中,欧仲霖也只能说几句任谁听来都是不痛不痒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欧仲霖的声音穿过审讯室、消弭在白墙里,而庄瑾雯还沉浸在自己的出离悲愤中,她自顾自地念叨着【这么大的事情一出,周围立马有些风言风语就无端传开来了,最离谱的说法竟是“才三年级的死丫头就不学好,玩起勾搭年轻男老师的游戏来了”。哈哈,弄出了一条人命,就算死的是个罪有应得的畜生,那也是个家里有权有势、还三代单传的畜生,我爸爸注定是要被弄进去坐牢的;可那畜生家里的人还有脸三天两头来我们家打砸、吵闹,弄得左邻右舍整日不安宁,见了我们都绕着走。厂区才多大点儿的地方,这头拍拍手、那头都能变成墙塌了;人多口杂、说什么的都有;最后反而弄得我妈和我整日提心吊胆,到哪儿都抹不开面儿、抬不起头来做人。外人看到的只有我爸手上沾了别人的血,到头来谁还关心事情的原委是什么。。。】庄瑾雯深吸一口气,容色里渗出一点惨淡的释然,冷冷道【也就那时候,我妈第一次去探监,也是我记忆中她唯一一次去探监;不知是不是被对方威胁了,也不知他们俩到底是如何商量妥协的,反正应该是为了保护我,他们决定这起冲突的起因一定不能说出去。不然我爸已经进去了,我们母女俩在外面无依无靠势单力薄,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一个已经噩梦连连的小女孩还要受着明里暗里各种各样的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往后怎么过活?这个罪只有他咬牙认了,才能换我们母女俩平安。反正结果你们都看到了,我爸稀里糊涂地认了罪,判了十年;我们家那点积蓄全赔了,还欠了那么多钱。哼,那起案件的本地报道你们有去搜来看过吗?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那篇文章的开头:“某脾气火爆性格恶劣的货车司机,白日醉酒后神志不清、行为癫狂,在某小学内无端挑衅闹事,最终竟害得一名温文尔雅、本该有大好人生的青年才俊无辜殒命?!”这些年来我时常做梦,梦到我爸被法院宣判的那个下午,刺眼的阳光忽地被浓云笼罩;明明错的是他们,可凭什么他们可以踩着我们的尊严,一边耀武扬威、另一边还惺惺作态?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是黑白颠倒。】
数小时前出于种种原因对庄瑾雯还抱有极大敌意的文佳媛,还未听完这一番她倒是先稍稍心虚了、还红了眼,现在在隔壁监控室里忍不住一抖一抖地抽抽上了,但当着领导的面儿又不敢哼哼出声,只得低着头用手背搓搓鼻头抹抹眼角。欧仲霖看似不经意地用余光瞟了眼隔壁监控室,他面上少有地出现了纠结于该如何开口的为难,不知是他的特殊审讯策略还是真情实感流露,明知杨局和刘副局两位顶头上司都在旁听的情况下,最终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坦荡地说道【我这儿呢,还有件事,是关于你父亲的死因;今时今日既然警方重新走访并查出些别的东西来了,我觉得作为死者家属,你也该有知情权。当年那个在牢里把你爸打成严重内伤并最终致其死亡的犯人,起因根本不是犯人之间偶然冲突那么简单。那教音乐的畜生是家里的宝贝独子,哼,就这么窝囊地摔死了,他家肯定不甘心;所以暴力犯家里收了那畜生家给的钱,就是在里面为那小王八蛋报仇呢。总之,你父亲的死其实是对方/买/凶/杀/人的恶果。】这则新消息立马刷新了在场许多人的认知底线,庄瑾雯浑身颤抖着,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原来。。。我就、就知道!爸爸他不可能就那样丢下我们俩不管的。。。他那个人,是不会去惹事挑事的!肯定不会的。。。之前是我、我还错怪他了。。。】
在庄瑾雯不可置信且痛彻心扉的神情中,欧仲霖不忍地顿了顿,稍微靠近庄瑾雯一点,慢吞吞地低声道【小雯,从警多年我听的见的太多了,本来我的职业不该带入太多个人情感,但我还是要说句我们领导听起来十分大逆不道的话,当然这也不是给你随便施舍什么安慰。哼,你知道这件事儿到底有多巧?说到底那畜生家里还是吴家的远亲呢,就单凭当年他对你和其他孩子做的那些事儿、再加上买凶在牢里害死你爸的事儿,背后说不定就有吴家在给他撑腰。老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个人倒是觉得如今你这笔血债报在吴家身上完全没有问题。。。】果然最后一句话音未落,耳机那端立即响起了杨思明威严的咳嗽以及刘菁不满地呼他全名;欧仲霖无所谓地耸耸肩,又靠回椅背上,目光转向另一侧雪白的墙壁,盯着踢脚线附近细微的裂痕,放空他紧绷多时的大脑。
此刻庄瑾雯尚未在短时间内从苦涩的回忆、绵延不绝的悔恨、以及彻骨的怒意,这三者的叠加中恢复过来,但从她手中那皱巴巴的可怜纸杯上,不难看出这个年轻的女孩在刚才几轮的打击过后,仍尝试着把身躯中所剩无几的气力和意志全控制在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掌间,好像这样就能不让她的神魂消散、支撑着她最后的防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众人都以为又到了中场休息,且下一回合开幕待定时,庄瑾雯突然肉眼可见地卸下了一身的防备和警惕,双眼中所有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淡淡凄惨一笑,用虚无缥缈的嗓音轻声道【欧队长,还得感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么多年了,今天总算是有个了结,以后、以后要是还有机会去拜祭妈妈,也能和她有个交待,好让她安息了。。。行了,现在来说说你们在我电脑上还发现了什么吧;对了,关于/爆/炸/案,你们还有啥想问的也一块儿提出来吧。我、我是真的累了,麻烦你们尽量速战速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