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四千石粮,是随钦差卫队调来的第一批赈灾粮,去掉从长安走到青州的消耗,数量也刚好对得上。
匪徒如此慷慨地将这四千石粮送给他们,说明山上根本不缺这四千石粮,一石也不克扣,倒像这四千石粮在匪徒手中也是个烫手山芋。
所以,刺杀钦差的确是汪伍干的。
但他们并非为了粮食,那么只有可能,是有人花钱从匪徒手中买了钦差的脑袋。
山匪头子的确很有头脑,唆使百姓劫掠军粮,挑起军民矛盾,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百姓本不是叛民,也成了叛民。
大军此行是为剿匪,若是着了他们的道,转头便要一边剿匪一边镇压叛民,百姓便成了替匪徒挡枪的肉盾。
周权问道:“你可见过他们二当家的?”
孔若云道:“那天和父老乡亲去拿那四千石粮,远远地见过一眼,但当时是在夜里,没看清楚脸。此人外号小白龙,听说比较瘦弱清秀。”
“你刚刚说的纪千峰、纪千川兄弟,可曾见过小白龙?”
“他们应该也没见过。”顿了顿,孔若云自顾自继续道,“我们说好劫了军粮,一半发给县乡百姓,剩余一半大家平分。但如今大局已定,只求将军杀了我,放过其余无辜的百姓。”
“我们青州民风质朴。旁边苍州才旱了一年,便有百姓合伙砸了龙王庙。我们青州旱了三年,百姓仍在庙里祈雨,踏破了门槛,跪破了膝盖。一片丹心,等了一年又一年,没等来甘霖,却还在继续跪拜,他们都是再顺不过的顺民!”
周权明白孔若云的弦外之音。
青州大旱三年,百姓人相食,他们等了一年又一年,却没能等来朝廷雨露恩泽。相反,朝廷向他们征收重税,收不上来,便说他们是叛民。
朝廷如此狠绝,青州百姓还不揭竿而起,皆因百姓纯良,朝廷应感庆幸!
周权道:“朝廷派大军前来,是为剿匪赈灾,保境安民,而非镇压叛民。朝廷得知青州大旱,已经向青州免了三年赋税,又何来抗税,何来叛民一说?这两年,朝廷也已多次调拨了赈灾粮,为何没有发到大家手上,仍需查明。但你既是读书人,又怎会听信匪徒这等蠢话?”
“我也是半信半疑。”说着,孔若云苦涩地笑了笑,“我们青州,与中原腹地只连着一条龙锯峡。每次中原大乱,自顾不暇,最先割舍的是我们,中原安定,想扩张版图,最后考虑的还是我们。我只当君父心中,早没了我们青州百姓。”
周权深深叹了一口气。
误会已深,君民离心,他不知是该让这误会继续,还是试图解开。
沉默良久,周权淡然开口道:“皇上视民如伤,得知青州灾荒,百姓易子而食,曾在朝会上掩面恸哭,心里又怎会没有青州百姓?”
听了这话,孔若云潸然泪下。
他挣开士兵,跪在了地上:“有这句话便够了。请大将军杀了我吧!”
周权道:“我不杀你。”
杀了孔若云,激起槐南县百姓民愤,百姓若真揭竿而起,实在得不偿失。
周权又道:“回去告诉那些百姓,皇上派大军前来,是做什么。”说着,对一旁士兵道,“带他下去吃饭。”
士兵将孔若云带了下去。
而刚掀开帘子,便听帐外传来一声:“大哥,帐篷来了!”说着,周祈安满面红光地走进来,怀青、唐卓也跟在身后。
唐卓进了营帐,豪迈地道:“不愧是你啊,周权,听说你今天一举就俘了六千匪徒啊!”说着,竖起了大拇指,“还以为你们能在青州多陪我几个月,看样子,怕是不到一两个月便又要班师回朝了吧?”
听了这话,周祈安自嘲地笑了笑道:“中计了,被匪徒摆了一道,今天抓来的没一个匪徒,都是县里的老百姓。现在放了他们也不是,关着他们,还要管他们吃住,算是砸手上了。”
“啊?!”
营帐外,唐卓的兵正把一车车帐篷、被褥推进营寨,还提供售后服务,帮他们就地把帐篷扎了起来。
副将来问周权,这六千人要不要绑起来?
周权说,除了六个带头的,其余人都不用绑了,派人看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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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周祈安、怀青正在周权帐中吃饭,听副将在门外道:“将军,八百营的信件到了。”
周权说:“拿进来。”
这是潜伏在青州的八百营发来的第二封信件,周权边吃边看。
此次信报足足写了十页纸,内容详尽,涉及明德山土匪的方方面面。
周权看完,也对这帮匪徒有了大致画像,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信报来得太“早”了些。
信报中说,经再次确认,明德山上有六千人左右的信息为实。
当家人名叫汪五,下面带着一个侄子,外号小白龙,两人分别是山上的一二把手。
汪五胆大心细,小白龙足智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