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湫潼摆明了就是搅浑水,这件事不论如何连火星子都沾不到他身上,自然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都能说。
可他们不同,火一烧起来自己都能烧成灰,背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全部都要倒霉。
脏水不落在自己头上,就只有泼在别人头上,知道这件事的就这些人,佟悯已经失了圣心,自然是最好的替罪羊。
佟悯自然也知道,他藏在官服下的手猛地攥紧,看着朝他投来异样目光的同僚。
都是在朝为官那么多年,不说知根知底也是晓得不少好东西,若真走到那一步,想要把他退出来当替死鬼,就莫要怪他把这些人都拖下水了。
蒋云和在皇城外侯着,巫湫潼三言两语把他随口的挑拨离间说了说。
“那佟悯不是死定了?”蒋云和咋舌,幸好自己多在含山关不需要和这些文臣掰扯,“这文官就是喜欢叽叽歪歪,那么多花花肠子,直接拔剑砍不就好了吗?”
他发疯的话,巫湫潼一向当作耳旁风。
“那位是年纪大行事昏庸了,但不傻。”江奎在位三十余年,他的帝王心术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登峰造极,这些年沉迷享乐是不比当年,别的不说,他刚愎自用,容不得欺瞒的性情半点没改。
“佟悯和我可以称得上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他一心想着辅佐二大王夺个从龙之功,我瞧不上那几个姓江的蠢货人尽皆知,他怎么可能搭得上我这条线?”巫湫潼登上马车,回头嗤笑,“一旦发现他们合起伙来欺君罔上,有几个算几个全都要倒霉。”
江绎在巫湫潼回府前已经知晓此事,也不得不叹巫湫潼一石二鸟借刀杀人之计做得好,兵部尚书下来了,运作一番就能换个自己人上去。
“对佟悯的贬斥怎么还没下来?”他有些意外,前朝和后宫勾连可不是小事,佟娘子虽贵为贤妃,但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依照江奎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对佟家的处置应该马上就会下来。
“瞧着吧,等会就来了。”巫湫潼随手捻了块花糕扔嘴里,随便嚼了几下就咽,“真不明白这种精细的小玩意又干又涩,甜得发腻,你怎么喜欢吃。”
“牛嚼牡丹,山猪吃不了细糠。”江绎看着他买来还没开吃就被糟蹋的糕点,骂了句,“不吃就滚,别在那里叽叽歪歪的!”
“行行行,我是山猪,你是娇花好了吧。”巫湫潼咽下去后只觉唇齿留香,没忍住又吃了一块,躲过江绎的拳头,闪身到几步远。
“巫湫潼,你——”江绎怒嚎。
“首领,那佟家倒大霉,京都的人全都知道了!”蒋云和咋咋呼呼跑回来,“佟悯被贬成了侍郎,不过他本来就名存实亡,倒是无伤大雅,没伤到佟家根基。”
“但佟娘子被降为婕妤,禁足三月。”
意料之中。
江绎摸摸食盒边缘,未免巫湫潼将花糕给他全部嚼完先吃了块。
“那位动作还是快,只不过轻拿轻放,可消不了火,说不定还有后手。”巫湫潼盘算下,看着江绎护食的小动作只觉得这人真是幼稚,“我们能想到那些人自然也会想到,这几天,脏水差不多就会泼到佟悯头,落井下石乃是官场常态,接下来狗咬狗,拭目以待。”
“那自然是要好好看看。”别家倒霉的事江绎一向乐意看,“这佟悯也是倒霉背了黑锅,若不是你闹出来的满城风雨,他还不至于那么早就被发现。”
尚公主的消息是巫湫潼在皇城的暗桩给的,跟跪在崇政殿的一摊子人毫无关系。
“你知道我今天出门听到什么了吗?”江绎不等巫湫潼问便道,“龙台万事顺利已经选址开工,天下都祝贺那位千秋万代。”
佟悯指认那几人一下朝就被提进牢里,孟朝云带着一队人马挨个抄家,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全部飞进帝王家,准备成为龙台下的尘埃。
“他缺钱了。”巫湫潼笃定道。
龙台一旦开始修筑势必掏空国库,得想办法捞些钱了。
说起钱,没有什么比世家的油水更多,在世家中,雍州周氏便是最肥的羔羊。
“又想来扒世家的皮,好事想不到世家,一提到钱就想起来了。”江绎喝了口巫湫潼所谓的极品白茶,就放一旁没有再碰,“世家可不是软柿子,任由他揉扁搓圆。”
“他担心世家造反,就卯足力气推举平民,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孟朝云,有三元连中的本事。也不是都有那个好命,遇上的对手是太师。”巫湫潼倒是喝了几盏。
太师颜问渠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他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压迫寒门,也不会动用阴私手段拉对手下马,他所作所为毫无私心,都是为国为民。
而被江奎亲手扶持的丞相孟朝云,却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真佞臣,三元连中的才华没有半分用在正道上,才在三十四岁的年纪就登上丞相之位。
因此世家瞧不上也对付不了他的腌臜手段,只能够一步步退让,到如今已经十余年,即将触底。
“还想着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巫湫潼反讽道,“这么没看见他朝寒门伸手要银子,羊毛可着一只羊薅。”
江奎早就不是当年九龙夺嫡杀出重围,即位之时只愿大胤海晏河清的年轻帝王,他年纪渐长,被皇权富贵迷了眼,糊了耳朵,再也不关心江山社稷,每天抱着他那一炉仙丹醉生梦死。
“龙台才只建了个底,就已经耗不起银子了。”江绎满脸不屑,挥开落在肩膀上的黄叶,“国库空虚可供不了他的奢靡度日,世家倾轧的泼天富贵足以让他费尽心机。”
“我会让舅舅给一笔钱堵住他的嘴,到时候就在雍州看鹬蚌相争。”江绎想做那根导火的线,周氏出了钱,其他世家总不能干看着,可惜白花花的银子给出去谁都肉痛,一切的账都会记在江奎头上。
“有钱就是好啊。”巫湫潼发出由衷的感叹,回了自己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