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颜伸手摸她的脸:“也只有你会在这里等我……”
萧楠翊露出皓齿,星眸灿灿,眼里折出温润的光泽:“我永远都会守在这里,不过,我不止会在这个地方噢,我会出现在很多地方,当你幻想的时候,就已经创造出了另外一个世界,你想无数次,就有无数个我们,我们一次又一次相爱,你就会拥有无数的快乐。”
“一次又一次相爱是无数的快乐……”陆颜重复她的话。
“对。”萧楠翊点头,好看的笑容慢慢贴近人的脸,一圈又一圈白色光晕顺着窗沿洒下,隔在两人之间。
恍惚中白光打在脸上看不清眼前的画面,戴文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绕着她走了一个圈,她看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
“所谓的生命欲望,有一点始终贯穿其中,那就是处于恶劣条件下存活的人,会一次次突破自己的心理界限,会不择手段,让自己安然无恙地归心,再归于自我。”
“归于自我。”陆颜轻轻歪头咀嚼这番话的含义。
“你要明白,你得先成为‘自我’,才能选择爱与被爱,或者,生与死的权利,如果没了‘自我’,这些选择都不具备任何意义。换句话说,你的痛苦来源于自身,这是你与自我的拉扯,是处于心理和生理的正常反应,依靠外界的带动只是暂时的麻痹感官,比如爱.欲,酒精,咖啡.因,甚至是你最爱的书籍,还有,萧楠翊。”
“生命徘徊于极限的时候,汲取的力量是你的自我对求生的欲望,而那些人事物,多是引导你的思想。”
陆颜闭上眼:“好复杂,可到底还是因为有念想才会生存下去。”
“正确的,我再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看着。”戴文放下笔,跃跃欲试,站在陆颜的面前,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戴文,你这是做什么?”陆颜有些惊讶,连忙想上前阻止。
“陆颜你先别管我,看好了,假如你现在被这样困住,是绳索也好,是别人的手也好,或者是在水里快被溺亡也好,总之,你现在快要死了,你能想到的是什么?什么都好,说出来!”戴文掐着自己,示意让陆颜不需要顾忌任何。
陆颜转动着眼珠,仿佛自己身处在这种环境下,她艰难地喘着气,没有一丝犹豫:“萧楠翊,是萧楠翊……”
“对,你要见到萧楠翊,那你现在需要做什么?回答我!陆颜!”戴文快要被自己掐得快晕过去,血液全都集中在头顶。
“我……如果是被绳索缠住,我会找一把刀割掉绳子,如果是被人用手扼住喉咙,我会击打那个人的双手,直到那人放开我,如果快被溺亡,我就努力浮出水面!”
陆颜双手颤抖,全身逐渐开始发麻。
戴文放开自己的手,笑出声:“对的,就是这样,你现在还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很正常,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明白今天这段治疗的内容,前提是,你是出于自救,而不是自毁……”
眼前的戴文越来越模糊,陆颜眨了眨眼,瞬间回到了叶城的家里,陆雪琴正站在厨房,右手正扭下煤气开关。
“不要!妈妈!”陆颜快步上前从陆雪琴身后抱住她。
陆雪琴拍拍陆颜的手:“回来啦?我正打算给你煮面吃呢,你不是老说想吃沙嗲面吗,我现在就给你做,你出去等咯,厨房很多工具,怕给你伤到了……”
她好多年都没有再听过陆雪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久违的熟悉感又回来了,陆颜闭上眼睛,任泪浸湿妈妈的后衫。
“颜颜,你抱得妈妈好紧,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啊,你成日总把事摆心里,也不同我讲,唉……算了,你从小都是这样,我说多了怕你也烦,你想抱就抱吧……”
“我不会烦……妈妈,你讲多两句好不好……你同我讲多几句话……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和爸爸……”陆颜揽紧她哭泣,属于陆雪琴幽柔的味道占据大脑,令她安心。
橙黄色斜阳穿过窗外树荫,屋里没开灯,却是又暖又亮,陆雪琴缓缓转过身,脸上映出光彩,手覆在陆颜的额头上,朝屋外喊道:“阿杰啊,快来看看妹妹,是不是发烧啊,她都讲些胡话……”
“啊……发烧了?”许杰的声音从客厅带到厨房门口,头上的白发也消失不见,一双亮眼炯炯有神。
陆颜红着眼转头看向许杰,一时间说不出话,嘴唇翕动,注视着他。
许杰也走进厨房,脸上多了几分疼惜:“哎哟,眼睛都红得跟小兔子一样了,我看看。”说完他又探了一下陆颜脸上的温度。
“感觉又没发烧啊,颜颜哪里不舒服,跟爸爸讲。”许杰抚摸着陆颜的头发,原本皴刺的双手变得洁白光滑,不会再勾起她的发丝。
陆颜握住许杰的手,又挽住陆雪琴:“我们别分开了……妈妈,爸爸,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两人对望一眼,陆雪琴对许杰问道:“妹妹是不是午觉睡得太多,梦魇了呀?”
“可能是吧,晚上给她煮点牛奶喝喝,应该就睡得好了……”许杰轻轻揉着陆颜的头,言语温和。
陆颜摇着头,哭得愈发厉害,眼前的湿氤遮挡视线,父母身影渐渐透明,等她抹去泪水,却再不见两人。
炽阳打在头顶,后背冷意消褪,初夏的风总是青涩又莽撞,她迟钝地朝四周望去,学校斑驳一地的树影延伸在地上,绿豆沙冰的甜味融进风里,这似乎要比夏天更像夏天。
思思和清然这时出现在眼前,焦急地奔向她。
“躲着我们做什么,你个笨蛋!”陈思思喘着气在一旁说道。
陆颜偏着脑袋注视两人,这一幕顿感熟悉。
柳清然拉起她的手,语气坚定:“我和思思永远都会支持你的决定。”
“对啊,你能勇敢地告诉我们这件事,就代表你足够信任我俩,干嘛还要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小心被我揍啊……”陈思思挽住她另一只胳膊,三个人边走边说,只留下背影。
“欸,颜颜,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萧楠翊的?快说快说,让我们八卦一下……”
“啧!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有一回她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不对劲了,你忘了?尤浩然那次找颜颜看稿子,楠翊不就吃醋了嘛!”
“是的欸,好哇,你俩藏得够深的……”
…
“陆颜,这里的糖,拿着吧。”席佳伸出手,手里是她青春期最爱的白桃糖果。
陆颜没说话,呆滞地看着席佳,她的脸色也不似以往那样冷冽,有些别扭的羞赧在里面。
“听楠翊说你喜欢这个味道,我就买了,谢谢你替我给老师争取机会让我上台表演,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喜欢吃糖还长不胖……”席佳拉过她的手,把糖盒塞给她。
冷竹在一旁打着哈哈:“哎呀呀,赶紧的回去庆祝吧,两大校花共同演出拿了第一名欸!放学了不得请我们去喝奶茶吃刨冰……走啦走啦!”
陆颜看着一群人走远,声音逐渐不清晰,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隔开,感觉整个人正摇摇晃晃通向无际的黑洞,似乎汇于生与死之间的缠界。刚好能容纳她的黑盒看起来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棺材,静静悬在眼前,她能清楚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好狼狈,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突然想去抱一抱眼前的自己,看起来像个破旧的娃娃,令人的心脏产生酸痛感,喷薄而出的感情迅速覆在胸口,是她生命中从未出现的,不可言喻的深浓独特。
身体充斥着轻盈,连饮酒后都不能够到的美妙,可这种空寂的不安让她恐惧,触不到真实的一切,她想回去,会痛也好,会哭得好惨也罢,她不要留在这里默默地消逝。
她不能放弃。
一阵痛意袭来,陆颜重新睁开眼,冰凉的水灌入眼球,鼻息漾出的气泡浮得越来越高。
她用力抬起身子,从水中挣脱而出,趴在浴缸边缘疯狂喘着气。
她咳嗽着,重新回到水中,手心攥紧冰块,用坚硬的痛感以此来获得清醒。脸上的冷汗与冰凉水珠融合在一起,苍白的唇抖得不像话。
就在项景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突然想到背包里还剩了一支解毒剂,也不知道这时候注射还有没有用,她只有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跑进屋子里,在背包夹层中翻找。
待她回到浴室的时候发现陆颜像是游走在垂死边缘,项景只能快速给陆颜进行注射,她做着深呼吸,观察着陆颜的状态,一刻钟后,陆颜紧绷的身体逐渐平缓,呼吸也开始不再像刚才那般急促。
项景终是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整个浴室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