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晴觉得,从她得救回来之后,自己周围的每个人好像都变得友善了许多。
曾经几年都见不到一次的爸爸,竟然能连续一个周,每天都陪在她的身边。总是对她挑三拣四的母亲,温柔的像是电视剧里的慈母,不再苛责,也不再一头扎进事业中。就连每天来给她打针的护士姐姐,对她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用词斟酌,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就惹她伤心难过。即便她已经努力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努力让自己阳光明媚,可她的周围像是下了一场小雨,淋湿了每个人的眼睛,让他们看着她的时候,都带上了点点泪意。
她知道,这是因为他们都是很善良的好人,所以都在可怜她。
可她不想被可怜。
她想伍六一,那是她能确信的,不是因为她受了伤而对她好,只是因为爱她所以对她好的人。
她真想他,可她却没有刚从学校回来时那样直接去找他的勇气了。即便她一遍遍劝说自己,将“不抛弃,不放弃”刻在心里的伍六一不会丢掉她。
她能抓住的爱不多,伍六一是她最想抓住的,也最怕抓不住的。
她看着病房的那扇窗外,天空似乎比起魔窟那一处小天窗宽阔了许多,却还是四四方方。四四方方之中,上演着一场树木的盛衰更迭,不过一阵微风,曾经盛满金黄的树上便有大片枯叶随风离去,失去了叶子的枝干变得光秃秃得,丑陋又可怜。
像她一样。
病房的门被人小心地敲了三下,她看向了门口,门上的玻璃窗口处露出了一个姑娘的脸,她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个姑娘。
是江解语。
在那个可怕的下午,唯一一个心存善意地帮助她,还在她的救援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人。
那天,高宇警官跟她说了追查她的过程,前期调查中,几乎所有核心线索,都是这个姑娘向警方提供的。更巧的是,这姑娘,竟然是高警官弟弟的女友。
--我听大哥说,你最近身体好多了,就想来看看你。
仍旧是一笔一划,写在纸上。
来回几个回合,唐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这种交流方式了。等待她写字的过程,对普通人来说,会嫌她慢,会觉得难熬。可是对唐晴来说,却是每一秒都在猜测她的下一个字会写什么,好奇着她到底要说什么,整个过程都能让她心无旁骛地满心只剩下期待。
江解语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温柔而又坚定的治愈力量,让人觉得,只要在她的身边,世界都柔软了起来。
一下午,江解语就在她的病床边,两个人一开始是一个写,一个说。没多大一会儿,唐晴也加入了写的行列。于是,两个人开始全都靠写字来交流,将一切都放慢。
等话说的差不多了,两人又开始在那个不大的本子上画出了格子,下起了五子棋。唐晴很擅长玩这个,小的时候就经常靠这个从三多和成才那里赢零食,长大了还靠着这手五子棋,让刘佳宇帮他倒了初三一整年的垃圾。眼下,到了江解语这里,唐晴大杀四方,江解语节节败退,连输三局之后,竟然开始耍赖悔棋,还抱着她的手臂,在纸上写:
--好晴晴,让让我,让让我嘛!再输我就哭给你看!
于是,唐晴将自己那代表着白棋的空心小圆圈涂黑。写到:
--好吧,涂黑了,算作你的黑子把这里堵上了。
随即,唐晴又找了一处“落子”,江解语大惊:
--哎呀,这里怎么也连成四个了!
唐晴得意。
--好吧,我输了……
江解语叹气,又往后翻了一页便签,却发现,这已经是这本便签的最后一页。
“坏了,没存货了……”唐晴笑“怎么办,四舍五入一下,你现在就是嘴巴被捂住,不能说话了!”
江解语噘着嘴往前翻了半天,最后找到了一页只用了一半的,写道:
--嘿!我还能找到落笔的地方!
唐晴也要拿笔写字,却被江解语躲了过去:
--你不许写了,要给我留着,不然我的嘴巴就被捂住啦!
唐晴笑“那好吧!”她将视线落在了这页便签之前的字上:
--你好,我知道你,钢七连最生猛的兵,七连排在头一号的尖兵,史今班长最好的朋友。高副营长和史今班长都跟我说起过你,我可是久仰大名了。
唐晴看着这一行字,心跳骤然加快。
“小语,你也知道钢七连?”
江解语点了点头,写道:
--我男朋友就是钢七连的连长啊!
江解语也看到了便签本上之前留下的那行字,大致知道了唐晴为何会提到七连,于是继续写到:
--这是之前去医院探望我男朋友的一个战友时留下的话。怎么,你也知道七连?
唐晴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如近乡情怯般瞬间选择了退缩。她没有对江解语说自己的男朋友也是七连的兵,只道“七连很有名的……”
江解语见唐晴的情绪似乎忽然间低落了下来,又见窗外的天色也不早了,于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早就做好的玩偶塞进了唐晴的怀里。
--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就让小太阳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