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速度很快,斩杀挡路的丰饶民更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待她把婴儿送到战地医院的医士手中,时间才不过刚刚半刻钟。
云骑军主力部队回归,战场上的形式瞬间逆转,步离人的巢父见势不利果断选择带领族人撤退,场上顿时只剩下了脑子只有食欲的虺裔,很快便被云骑清理地一干二净。
等镜流处理好的军务,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了,她揉了揉眉心,决定去看看那个被她送到医士那儿的婴孩。
“素心医师,那孩子怎么样了?”活下来了吗?镜流其实想问的是这个,但她看了眼旁边失魂落魄仿佛没了精气神的师弟,还是换了个更委婉的说辞。
“不是很好,她在母体中憋了太长时间,目前的心肌酶,谷丙转氨酶等十几种酶数据比正常值要高三四倍,黄疸也很严重,我怀疑是先天性心脏病,但也可能是生理性因素引起的,还需要更详细的检查才能确诊。”
“唉,战地医院中的设备和药品几乎全部只适用于成年人,婴儿能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就这个保温箱还是一个工匠连夜紧急赶造出来的。”素心微微叹息,她也没问孩子的母亲去哪了,这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而且据我所知,咱们的物资中并没有新生儿奶粉这种东西,更何况她还是早产儿。”素心捂住头,显然对此也很是头疼,仙舟每年批下的生育许可少的可怜,每一个新生儿都很珍贵,让她眼睁睁瞧着这个孩子死她是做不到的。
“物资中营养剂不适合婴儿,能不用还是不用为好,你们可以问问谁带了羊奶粉……如果实在找不到,那种瓶装的浮羊奶也行,我尽量调配出适合她的比例,她现在很需要营养。”
“医院现在有很多伤患,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闻烽和镜流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保温箱里的婴儿,素心见此叹了口气,把保温箱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你们可以摸一摸她,但是时间只有五分钟。”
素心走了,帐篷里除了三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师姐,多谢了……”闻烽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闭着眼的婴儿。
他望着褪去青紫白了不少的婴儿,眼神的焦点却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回到了那个泛着茶香的午后,阿莱躺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字典,和他讨论他们未来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他们翻了又翻,讨论了许久才定下云奚和闻溪这两个名字。
“阿莱和我讨论过孩子的名字,最终定下了两个。如果这个孩子是男孩就叫云奚,如果是女孩,那就叫闻溪。”
“…至深至浅是清溪,她希望这孩子的人生能一直如同清溪般澄澈无垢……”
说着,闻烽眼睛慢慢红了,烧灼感从丹腑传遍全身,他又看到了那一幕,云莱满身血污,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而他无能为力。
闻溪?这是她的名字?婴儿动了动眼皮,努力地微微抬起手,只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个柱状的长条。
“啪哒。”
一滴泪落在闻溪的手背。
泪水冰凉又灼烫,闻溪不适地哼唧几声,挣扎着睁开眼睛,但她眼球上用来在羊水中保护眼球的层膜还未褪去,现在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色块,最终还是凭借气息感知外界。
闻烽身上浓重的悲伤感染了她,她想起了妈妈,她懵懂地知道,那个喊她宝宝的女人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闻溪敏锐地察觉到了闻烽身上气息的变化,她不喜欢这种气息,婴儿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几乎是立刻她就哭了起来。
闻烽听到哭声,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仿佛有一股清泉通过他与孩子接触的地方注入丹腑,虽没有浇灭那不断翻滚升腾的灼烧感,但也让他有了几分理智。
闻烽一边用另一只手生疏地拍了拍婴儿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一边沉思。
方才那种感觉……如果没猜错的话,他要堕入魔阴了,闻烽想,可当他女儿哭声响起的时候,他却突然清醒过来,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仍旧在流入他的体内,毫不吝啬。
他和阿莱的孩子有着压制魔阴身的能力,闻烽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若是阿莱还活着,他们一家人未必不能长长久久下去……阿莱……
闻烽把手从女儿的手中抽出来,关上保温箱的门,一如他猜想的那样,随着他和闻溪距离的增大,那股如同清泉般削弱丹腑处灼烧感的力量也消失了。
抑制魔阴身的能力是很好,可他的女儿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看着女儿又白了一个度的小脸,闻烽现在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女儿能抑制魔阴身的能力绝不能被发现。
这种能力对仙舟人来说诱惑太大了,他不能寄希望于人性,他只要阿莱留下来的孩子平平安安。
闻烽深深地看了闻溪一眼,随后转过身,直视镜流,抛下一颗炸弹。
“师姐,我要堕入魔阴了。”说实话,闻烽一开始心中对这个女儿不是没有怨的,若不是因为怀孕,阿莱一定会被编入主力部队,而不是留在基地,战斗至死,没个全尸。
可当他抱着孩子,切实感受到孩子微弱的心跳,他没办法怨恨了,是他们把她带入了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说到底,还是怪他,没有他阿莱就不会怀孕,是他害死了阿莱,还害了他们的孩子。
“可你才四百多岁……”
闻烽一脸认真的神色让镜流知道他没在开玩笑。
“我知道,云骑档案中堕入魔阴的最低年龄也是六百一十八岁,我打破了云骑堕入魔阴年龄的最低记录,说不定往后绝大多数云骑都会知道我的名字呢。”闻烽故作轻松,甚至还说了个地狱笑话缓和当下过于沉重的气氛。
“师姐,是我不争气,阿莱死了,我突然就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阿莱死时候的景象一直在我脑子里回放,我忘不掉。”
“我没保护好阿莱,现在还要抛下我们的孩子小溪,孤儿的感觉不好受,而且小溪还是早产,很大可能会先天不足,如果她能活下来……师姐,还要劳您费心一些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仙舟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十岁时成了孤儿,一路摸滚打爬,吃过不少苦才成功长大,那么小溪呢?身为天缺者的小溪会遇到什么?他不敢想。
“……不求她有多么出息,只要她快乐平安就好。”闻烽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对孩子的期盼。
“死在战场是云骑的荣耀,魔阴身太丑了,我可不想顶着一身叶子去见阿莱。”
若是他回到仙舟,待他彻底堕入魔阴时就会被十王司接引,秘密会有暴露的风险,死于战场的云骑则会统一火葬,埋骨他乡,几乎是顷刻间,闻烽就做下了决定。
“好。”正如师弟说的那样,战死沙场是云骑的荣耀,比起被十王司接引,凭心而论,她也会这么选择。
但她真的能承担起养育一个孩子的责任吗?镜流内心不断地叩问自己。
“我会照顾好她。”我能照顾好她。这是镜流对师弟,对逝去的师妹,也是对自己立下的诺言。
“那就多谢师姐了。”闻烽顿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似乎还忘了什么,算了,阿莱曾经说过,忘记的事就说明不重要。
星历7260年,罗浮「毕方卫」受元帅命前往克斯文-科达星系卡伊其星球助当地居民讨伐丰饶孽物,历时六月,此行征召一百二十四万五千四百七十七人,归者一百零六万三千七百八十九人,大捷。——《仙舟通鉴·云骑战事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