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之后,西北地域都有一股质朴的清风扑面而来,空气中仿佛带着泥土混合尘埃的厚重感。陈三丽兜兜转转转了十几趟车,终于踏上了记忆中遥远又深刻的那条道路。
傍晚的山风吹得有些寒冷。陈三丽不由得拢紧了身上的衣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三丽带着黑色的口罩,一副厚重而宽大的墨镜几乎挡住了她上半张脸,一如既往地,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黑色风衣,穿着黑色高跟靴走在石子路上。
偶尔有农作归来的人频频把目光扫向她。
不堪的记忆还是会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陈三丽深呼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朝着村里走去。
村口已经完全大变样,村里的墙面和宣传栏上到处贴满了政府的政策宣传。村庄看起来像样不少。陈三丽找了一户人家住下。不大的村子里每家每家每户挨得紧密。陈三丽枕在床上能听到窗口外传来的放鞭炮的声音。
来来往往的人进出着那个熟悉的巷口不如那个熟悉的院门。
晃荡的日子里,陈三丽能听到村民们对陈川的议论。议论陈川免不了议论陈三丽。
陈三丽没在意,陈川也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简单地摆了几天的席子。直到下葬那天,陈三丽才出面,她远远地隐在人群中,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思绪翻涌。
陈川看起来老了太多,那双犹如玻璃清寒的瞳孔藏匿着太多沧桑。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在吵闹的人群中忙前忙后,喧嚣混乱的场面让他不得不连轴转着,同时去应付陈三丽家那些吸血烦人的亲戚。
趁着陈川周旋的时候,陈三丽低调地穿过人群走到了木棺面前。
好在,西北地域偏僻还能留着一个全尸。陈三丽从墨镜里看到了母亲那张惨白苍老的脸。那双瞳孔已经昏暗得不成样子,样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玩玩,就那样挂在灵堂中央。
陈三丽愣怔了许久,她太恍惚了。恍惚到有些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棺材中那张惨白的脸终于勾起了她的一丝丝情绪。
久违的亲情的刺痛才从心里传来。
抹掉眼泪,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陈三丽碰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她清澈的瞳孔在悲伤侵袭之后显得更为冷冽。见到梁家树,陈三丽除了震惊也只剩下震惊。
两个人约了一个情景的地方。
陈三丽站在村口的坡道上,北风扬起她的发丝调皮地缭绕在脸上。
陈三丽没有摘下墨镜,只是轻轻地有些失神地捂着自己冰冷的手。
“你怎么会在这?”
梁家树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成熟很多,合身的西装搭在他的身上多了一丝丝沉稳,他讲话也没有了以前的青涩,仿佛就是早些年的陈川。
清冷而又克制。
“你离开之后,陈川找到了我。在你离开的这一年里,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梁家树道。
陈三丽并不显得惊讶,她知道陈川的秉性。
“给你带去不少麻烦吧。”
陈三丽勉强勾唇,梁家树看着她摩挲双手的动作,眸光微凛。
“是因为冷,还是难过?”
陈三丽回头看他,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随后耸了耸肩:“有些冷。”
她给梁家树指了一个地方,村庄在山腰上清晰看见出下山的道路。当年草木茂盛的地方已经修建出宽敞的的马路,道路上偶尔也有汽车经过。
陈三丽道:“知道吗?当年我是在那个地方遇见成串的,那个时候也不过十二三岁,具体多大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被打得奄奄一息,宁愿死在荒郊野外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家。”
“那时候我就快渴死了。躲在灌木丛里。看见一个生面孔才敢赌一把爬出来。陈川也是逃出来的,他背着个破旧的帆布包,嘴里念念有词,骂骂咧咧。但我听不见他说什么,一心只想抱着他的大腿。”
“后来,我就跟着陈川了。他对我很好,像是对妹妹一样。但我贪心了。”
陈三丽止住了话头,后面的故事不太完美,她不想再倾诉一遍。
梁家树平静的接收了一切,听到陈三丽说这些,他一点也不嫉妒。从见到陈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只是她眼中的那个影子。
不过,也正是一切机缘,他现在过得也还不错。
陈三丽摇了摇头,拂去了过度的悲伤情绪,平静地询问道:“你呢,过得怎么样。”
她上下打量着他,如今的梁家树确实也和当初那个工地小子相去甚远,摇身一变多了种生意人的气质。
“陈川资助了我,父母和弟妹那边也都安排妥当。我重新念了大学。今年大二,年龄和同级学妹们比起来大些,但是目前也还不错。你给的那五十万,我放了一部分,自己拿了一部分做点赚学费的生意,总得来说目前一切都还顺利吧。”
梁家树回给陈三丽一个微笑,言语间都是风轻云淡的接受,只是他还是染上了烟瘾,忍不住点了火,吞吐起烟雾。
他记得陈三丽是抽烟的,于是走向前递给她一根。
梁家树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指也很白皙,清晰地映出了肌肤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