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漠边时她就听闻过这人的名声,年纪才至而立,做生意却是个奇才,走南闯北,阔海草原,大漠水泽,据说哪儿都去过。
戚尧却心不在焉,撇开头去,靠近沈令仪,低声抛下一句:“我们人太多,我带蒋书文去查泾州之前的两次火灾。”
沈令仪这会儿心思都在如何入府上,并没有注意到戚尧情绪的异常,答了句。
“好吧。”
方正规整,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府内还缀有雅致的花草。
沈令仪转头四顾,没有发现一个她认识的人。
也是。
她神色一黯。
“五灵”之一的海东贺氏早已落败,族内都不知道分散到何处了。
所幸他们原本就是一副行商打扮,跟着微生雀倒也不突兀。
微生雀邀沈令仪一行人入席而坐,随口搭话:“姑娘怎么称呼?”
“这是海东最有名的炖江瑶柱。”他说着向沈令仪介绍。
“姓沈。”沈令仪随意打量了一眼桌上的佳肴,从前她在宫中倒是常吃,不过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她都快忘了这些东西的味道。
不过忘了也不要紧。
“沈姑娘同那位公子都是到海东这儿行商走货的?”微生雀又道,“这是上好的清炖黄鱼鲞,肉软鲜肥,实是海东名菜。”
一行四人,戚尧被单挑了出来询问。
沈令仪挑眉,看来微生雀对戚尧很是好奇。
这人是天生就这么自来熟吗?
一个生意做得如此好的商人,手段诚信缺一不可。
沈令仪有几分生疑,不过微生雀既然带他们进了钟府,她微抿笑,应接自如。
“对啊,最近漠边做生意不太容易,听说海东这儿好赚钱,所以才想来这儿试试吗——”
“漠边……?”微生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听说鸮市被查了?好几处的鸮市都闭市了。”
“正是如此。”她摆出一副头疼的表情,心中却在想。
我干的。
不过她表情毫不露馅。
“刚刚那位公子同你是怎么……”微生雀的意图一步步显露,沈令仪刚要开口问他,却被一道来自院中高地上的年迈声音打断了。
说话的人正是钟家老太爷,年近古稀,已算是极长寿了。
着素白丧服,他端坐在主位之上,手拄紫檀拐杖,面容凝重,不露悲伤,威仪毕现。
“诸位,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我钟府参加这场宴席。”这位钟老太爷身子骨不错,拄着拐杖缓缓起身,向在场的宾客致辞。
站在他左手边的是钟家主家的老大老二,知天命不惑的年纪,二人老成稳重,面含悲怆。
老三不过而立,长身玉立,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即使不是潘安之貌,也自然有一股清隽气质。
……怎么会过继钟明行那样的人?
人果然不可貌相。
就像冯流岸一样。
沈令仪打量了一圈,发现钟家并无女眷出席,很是奇怪。
“听说了吗?钟家那小子是被自家丫鬟,”旁边有人窃窃私语,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所以钟家女眷都不能上席出面——怕犯了忌讳——在底下都不得安宁——”
“八成都躲在后院偷偷哭呢。”
“但是这钟家小子死得也太可惜了,听说他考学了好几次,人是很勤奋的,就是不太聪明。”
“前几年赈灾我都看到他嘞,平日济贫也都在,人挺和善的,就是小时候皮,犯了点混,不过后来已经改好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钟家的子弟不会太差,就是太可惜了。”
沈令仪淡淡地喝着手中的茶水。
海东上好的茶叶煎出来的茶水,涩味淡,回甘留韵。
却没有她在漠边快马加鞭时,在路边支起的摊子里抛下一两个铜板就能换得的大碗茶水好喝。
为富人开脱是他们唯一的权利。
因为张张嘴就好了,可以平息所有风波,当然也能扬起风波使巨船顷刻翻覆。
钟老太爷的话还在继续。
众人纷纷停下手上动作,低头默哀。
桌上佳肴香气依旧。
池鱼眼瞧着桌上的菜,刚吃了几口,现在又不得不和周遭人一同低头默哀。
死的是什么人,他性格怎么样,他为人品行怎么样,这些俱都无关在场众人。
片刻之后,沈令仪借口潜入了后院。
既是外室,那便不会呆在钟府中,她早该想到的。
而且十四年过,保不准当年被赎出的外室会不会被抛弃。
不过她既然来都来了嘛。
*
戚尧心情十分不顺畅,不过他没有过多表现。
对于蒋书文来说,这样面无表情下达命令的戚尧才是他熟悉的解意府府主。
他第一眼见到戚尧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好相处,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当时他拿着朝廷的命令闯进解意府,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