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就像九连环一样,一环解开,环环通透,周连山很快把注意力放回了离开这个密室的重点上:“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甄黄和罗仿儿是怎么死的了,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宾主尽欢呢?”
“这根本就是悖论,”周连山皱起了眉头,“主要尽欢,宾客就不会高兴;宾客要尽欢,主家就只能永远委屈。”
焚城的兴致也被他提了起来:“是啊,悖——论。主家恨着每一个宾客,宾客因为对主家犯下无可饶恕的罪孽,所以永远也不可能与主人同欢乐。那该怎么办呢?”
他似乎很喜欢悖论这两个字,念得缓慢富有深意,似乎在慢慢咀嚼品味一样。
周连山也饶有兴致起来。由于焚城始终不疾不徐的游戏态度,周连山心中竟然没有过多对游戏失败的恐惧——即使此时还算前路不明——从头到尾,玩家接收到的逃离的信息都非常明确,但偏偏在故事背景还原的很明晰的时候,因为背景中本身存在的矛盾导致这个密室最终的谜题看起来并不能解开。
微妙的兴奋和焦虑冲进了周连山的大脑。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暴毙的岑文书。后者一直都是密室逃脱的忠实玩家,比起第一个密室,这个密室其实背景更为丰富也完善得多,如果他能活到现在和周连山一起进来,也许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周连山想着就微微怔愣了一下,焚城敏锐感知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我不太玩密室,”周连山敲了敲脑袋,“要是岑文书在的话,他应该会喜欢这个密室,而且很乐于也很会解密,没准他能想到点更多的东西。”
焚城不置可否,却意识到周连山的情绪骤然失落下去。
一个朋友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这件事不是说翻篇就翻篇的。
焚城想了一想,承认如今的周连山对他而言也相当新奇——尽管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如此脆弱又多虑,但周连山的前后反差格外明显,而且——他很聪明。
他兀自愉悦起来,以至于话说出口以后焚城难得感觉到有些后悔:“等出了这个密室,我带你去见他怎么样?”
周连山已经坐到了床沿上,闻言猛地站起——雕花木床顶部不高,砰的一声,周连山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到了床顶,于是他只好痛呼一声,重新坐回床上。
生理性疼痛导致周连山半晌没缓过劲,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了半天才半信半疑看向焚城:“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焚城低头站起,从屋门口走过来,轻轻地一路吹熄烛火,最后合衣躺在他的身边。
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焚城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睡吧。”
呼吸声绵长,周连山却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
甄黄的哭声从来不曾停息,焚城意味不明的话语又让他心神不宁,周连山难以屏蔽这些声音休息,又不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他承认自己真是个对血腥场面全无抵抗力的人,只要闭上眼,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将白天经过的所有事一遍遍自虐般在脑海中放走马灯。
血腥的尸体炸开,窒息的脸被无限放大,尖叫与哭喊无休无止。
周连山很轻很轻的呼出一口气。
焚城翻了个身,把手放到他的肩侧,手肘靠上一点的地方,人体的温度隔着薄薄得一层布料传递了过来,周连山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最害怕的就是睡觉的时候有人挨着他,于是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顺势被从脑海里赶了出去,在这热度的依偎下,周连山想挪动又不敢动,迷蒙间有了一点睡意。
但这一觉没能睡多久,他们当夜宵禁时间太晚,几乎是刚睡着就被仆妇唤醒了。
天光大亮。
推开雕梁的木门,公主府又已经是一片风平浪静。这一日的太阳很大,清晨的阳光成束的穿过窗棂和门缝,打在古朴的屋子陈设上。灰尘的存在让光束的形状明确,但因为此时是深秋的缘故,太阳的明媚并没有为庭院里的落木枯树带来生机,丝丝寒凉在空气里蔓延,周连山裹紧衣服颤抖了一下。
今天的周连山尽管也没有睡醒,但他现在情绪很平静。
前天老管家明白的告知了今日巳时三刻是公主夫妇棺椁下葬的时间,换算过来是上午9:45,而仆妇是在早晨6:00准时将众人叫醒的,也就是说,现在距离密室的结束时间已经不到四个小时。
如果不能在这个时间段内使“宾主尽欢”,那么剩下的所有人都会死。
源于恐惧的寒意远比空气里的寒凉更让人觉得可怖。
天晴明朗,但是死亡的阴影已经慢慢降临了下来。
这天众人比往常更快地在二道门的正厅集中了起来。
周连山迅速地环顾四周,殷初和宋庆笙神色如常,看起来昨晚对于他们来说仍旧是风平浪静的一晚;施亦的黑眼圈比前一天更黑,整个人从刚进密室的颜色分明到相当憔悴,看起来休息得相当不好;唐平兰缩在左边的椅子上坐着,本身老年的时候人的骨架皮肉就会像缩水一样矮小下去,她用这样的姿势蜷曲着,显得整个人更加的枯干瘦弱。
加上他和焚城,大厅里一共只剩下六个人。
罗仿儿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