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澄想起初入李家时,坐在主座上,憔悴而焦急的中年人。
他的相貌,看起来便是那种温和的文化人,平素断然不会与人为恶,想来还该是个人缘颇好的老好人。
封澄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怎么死的?”
那人嗐了一声:“吊死的呗!说来这个爹,从来都是最疼这个阿环的,兴许是被她索了命去也不定。”
封澄的拳头骤然收紧了。
路人还待再说,却见小姑娘身边那负剑的少年冷冷地看过来,腰间寒光一闪,他当即脖子一缩,住了嘴,讷讷地后退一步,一溜烟儿跑了。
“带点吊唁的东西,我们去李家。”封澄道。
赵负雪从没在她脸上见过如此神色,他静静地把剑收回:“好。”
第一次来到李家时,封澄心中尚有逗弄赵负雪的闲心,此时又一次站在了李家的门前,封澄的心底却是不住地向下沉。
门口不知几日没有洒扫过了,灰尘、脚印,还有人为的污物横行在李家面前,巷中洒扫之人好像是特意避开此处一样,周围邻舍前皆干干净净,唯有李家门口,一地狼藉。
封澄对着门口吹了个鸽哨,半日,未见鸽子飞出。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一沉。
此时此刻,也不必讲什么礼数了,封赵二人推门便进去。
庭院内荒草丛生,无比寂寥,目之所及,只有一座粗糙的棺木,以及憔悴的妇人。
她见到不请自来的二人,目光顿了顿,转移开:“你们来做什么。”
封澄道:“李大哥的尸体可还行完好?”
李夫人动了:“……什么,什么意思?”
这是个机会,封澄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现下,或许能找出李大哥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人,也就是凶手。”
李母的眼神登时亮了:“你知道的对不对!!他不是自戕,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他一定是!”
赵负雪上前一步,隔开了即将扑上来的李母,皱眉道:“先来查验。”
封澄不作犹豫,果断地咬开手指,将血落在了李父的双目口唇上。
李母紧张地看向她。
霎时,一张血脸赫然跳入封澄的双目中!
封澄悚然一惊,险些吓飞出去。
李父想必也是这个反应,这长脸的主人想必是非常满意他的反应,他从容地转过身,封澄注意到,他穿了一身戏服。
封澄深吸一口气,暗暗记住那戏服模样。
李父似乎也是焦急,他在男人面前几度比划,滔滔不绝,脸色惨白,那男人面色冷凝,摇头不语。
陡然间,李父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脖子。
分辨他的口型,依稀能辨认得出,那是个:“陈家。”
随即,李父颓然坐倒在了地上,咬开手指,撕下里衣,以血作书。
封澄专注地看着。
字字句句,椎心泣血,全然为控诉陈家之罪状。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为女李芳环讨回公道,慈父血书。
他将血书放在手中,随后,将绳索放在了喉咙上。
耳边缓缓传来李父的声音。
“阿环,是爹对不住你,爹来找你了。”
封澄猝然睁开了眼睛。
李母已然颓然几步倒在了地上,赵负雪道:“是追魔追到了什么?”
封澄点点头,将李母扶起:“一封血书,字字泣血。”
赵负雪的神色登时一凝:“说了什么?”
封澄道:“陈家罪状。”
她又咬牙道:“阿环在宝华楼受辱,陈家人干的,一群畜牲,连个半大丫头也不放过。”
她年纪小,又不敢向外说,骤然碰上了这种恶事,谁也不敢说,又惊又吓之际,自然是被那人魔三言两语骗去献祭了。
如若她再多长几岁,如若她不那么害怕,如若那陈家的畜牲当场就死在她面前,如若她们求告有门。
她大概不会成为宝华楼之祭中最后的一环。
“我有点觉得,陈家就该死了。”封澄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