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不戒定睛一看,面上露出了少有的正色,他当即让开门道:“放他进来,我即刻施针止血。”
温不戒的屋内有混杂的药气,香的臭的,浓的淡的,混在一处,正屋大桌上还有捣碎的药草,味道并不是很美妙,屋内几处罐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的爬行声——有人能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安然入睡,当真是稀奇。
封澄依着温不戒的指挥,将赵负雪平放在了侧屋床上,温不戒取金针来,不过片刻,赵负雪的血便止住了,封澄松了口气,听见他道:“这剑凶险,若非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又及时封了大穴,此时哪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你寻个剪刀来,剪开伤口,清创。”
她起身寻了剪刀来,又将剪刀烧了烧,才递给温不戒,不料温不戒看着剪刀,却不伸手来接,他摇摇头,转身去配药:“我不动刀器,不动血肉,你来。”
这句话令封澄有些意外,不过赵负雪的状况容不得她犹豫了,封澄拿起剪刀,飞快地将赵负雪被血染透的衣物剪开。
温不戒垂眸道:“这一剑是奔着要他命去的,你们何时惹上了这么厉害的仇家?”
封澄在为他剪着外裳,此时听见温不戒的话,更是恨得牙痒;“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只鬼,神出鬼没,下手极狠,灵力极强,又不知为何,对他视如死敌。”
温不戒将药取到药炉上煎,闻言,竟然笑了起来:“竟是如此无妄之灾。”
屋内一时寂静无比,只有药炉上的咕噜咕噜之声,封澄小心翼翼地剪衣服:“这件衣服不好,受了伤,流了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赵负雪依旧喃喃着什么,封澄的耳朵贴近他:“你说这么多话,不累吗?”
一想,说胡话也有可能是发了烧,她有些忐忑地停了手,拿手背一小处消退出来的柔软皮肤轻轻地触了触他的额头。
头上有些潮湿,兴许是疼出来的冷汗,但并不热,没有发烧。
想了想,她还是停了剪衣服的手,转身对温不戒道:“温公子,他一直在说胡话,你能来看看吗?”
温不戒从药炉旁站起身来,向床边走来,扶起他的手腕,静静地把了一会儿,放下道:“他身体底子极佳,没有事。”
从旁人口中得出赵负雪身体底子极佳这个评价可谓稀奇,封澄当即愣了愣,随后又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那他在说什么呢?”
温不戒坐回了药炉边,药中的水汽将他的睫毛氤氲上湿意,他取来一只碗,将黑乎乎的药汁倒入了碗中,慢慢道:“我常居于病榻前,听惯了人的病中之言,他说的话,倒是不难分辨。”
药碗放到了床边,黑乎乎的苦意霎时逼得封澄一窒,她不动声色地离那碗药远了一些:“那么侠医大人能不能和我说说,赵公子在说什么?”
温不戒沉默了许久,沉默得封澄以为他是开了个玩笑。
就在她以为温不戒不会回答时,温不戒开口了。
“他自始至终,颠来倒去说的,只有一句话。”
“封澄,对不住。”
这句话一出,封澄举着剪刀的手停住了。
她困惑不已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
这种时候,她的耳朵没问题,那么出问题的一定是温不戒的耳朵了。
封澄强作笑意,继续小心翼翼地剪除多余的衣物:“真的假的。”
说来要不是她硬把赵负雪留在了身边,赵负雪大概早已离开了古安,不必遭此无妄之灾,该说对不住的是她才对。封澄心想。
温不戒笑了笑,转身便懒洋洋地走了:“假的,就是这样,我听错了。你等他醒来,吃了药,便带他走吧。”
走?
封澄歪了歪头,叫住温不戒:“温公子,走是什么意思?”
温不戒伸了个懒腰,向主屋走去:“洛京赵家的药,比我的药好上许多,我一介游医,可不敢乱给赵家的负雪公子开方子。”
封澄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笑,低头继续清理伤口。
待整个伤口露出来时,封澄的手却陡然停住了。
她怔然看着那道骇然的伤口,浑身的血寸寸冰凉。
那剑痕她再熟悉不过。
见素。